女人哭声小了，也竖着耳朵听孙大妈教训男人。
小杨委屈地说：“您知道我是干会计的，就会打算盘算账。现在厂子都关门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会干别的，没啥法子赚钱。想打麻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几个，谁知道最近点太背，一上场就输。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孙大妈最痛恨好逸恶劳的人，看小杨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提高嗓门说：“全中国下岗的人那么多，都要像你，日子还过不过？明天出去看看，听听，问问人家下岗做自由职业的都在干什么。我告诉你，有开皮鞋保养部的，有钉鞋底打掌以旧换薪的，有帮老板种地栽果树的，还有打扫大众浴室给人搓背的……他们哪个不是国企工人？他们哪一个不是有面子的人？可是现在，必须面对现实，面对现实你懂不懂？生活，先把自己的生活搞起来。为了生活，就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再苦的日子也要笑着过，少给大姐耍赖。'
小杨被孙大妈数落得低下了头。
女人趁机又高声哭号一声，好像在提醒大妈再替她把小杨多数落几句。
孙大妈见火候差不多了，故意提高声音说：“小杨，以后不准再对媳妇动粗，赶紧去给你媳妇认错。”
小杨抬头看了看孙大妈，孙大妈使劲儿给他递眼色。
小杨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胳膊夹着，踱到媳妇面前，他媳妇一下别过身去。小杨看了看小艾，笑了笑，油腔滑调地对媳妇说：“咱家的门，就是我的头，头盖骨砍残废了，爱你的心完好无损。”说着，又用脚尖轻轻、磕碰女人的脚尖，拖鞋就给磕碰掉了。为了用脚尖重新拾起鞋子，插在裤兜里的手又不往出掏，身体重心一歪，差点跌倒，叫人看着又气又好笑，气氛也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
大妈赶快从中调和：“给台阶就下，生气没用。”
小杨媳妇勉强说：“看在孙书记面上，看在小艾两口子份上，饶了你。以后再敢动手打我，就把你的心先戳了。”
孙大妈看小杨两口子和好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转头把墙根的笤帚递给小杨：“去，把地上的玻璃碴子扫了，别扎着孩子的脚。”孩子赶忙跑到厨房拿来簸箕。大妈转念又一想：“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钱。小两口都下岗了，没有来钱的路，就靠两个人的下岗津贴维持生计，不打架才怪呢。不给他们找个挣钱的路子，今晚劝，明晚劝，后天还得继续劝。越劝越闹，越闹怨气越大。”想到这些，孙大妈心里沉甸甸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们。
一旁的小艾说：“孙书记，都快十二点了，您还是先回家休息吧，我们也休息，明天还要跑车呢。”
孙大妈转脸看着小艾，顺口问道：“小艾，你开中巴到处拉人，见识广，有啥赚钱的路子，给小杨两口介绍介绍。”
小艾挠了挠头说：“赚大钱的路子没有。要说赚点生活费，眼下还真有。”孙大妈一听有赚钱的路子，催小艾快点介绍。小杨也向前跨了一步，期待起来。小艾说：“我听说最近高家闸农场招人种地，干一天能赚30块，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去干。”小杨一听是种地的活，又后退了两步，耷拉下脑袋，霜打的茄子一样。孙大妈说：“怕啥，啥活不是人干的？别人能干，你也能干。大姐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要招收多少人，咱们社区闲人多，正愁没活干呢。”小杨媳妇觉得孙大妈说得对，附和着说：“孙书记说得对。”转头又冲小杨说，“死人，明天就跟孙书记去高家闸农场，转着找活去。”第二天上班前，孙大妈交代好社区的工作，推着自行车去叫小杨小两口。等孩子上学了，两口子推着一辆自行车出来了。一路上，有上学的，有上班的，自行车拥堵在人行道上等红灯。公交车窗明几净，车里塞满了上学的孩子，坐椅子的，拉着手环看着窗外的。路边的树木才刚发出嫩芽，还没有形成绿荫。偶尔跑过一条流浪狗，瘦骨嶙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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