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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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桃花庄的种猪自杀一案,不妨先从桃花庄养种猪的吴家父子说起。这对父子中的子叫吴小壮,父叫吴大壮,父的父叫吴老壮,吴老壮是吴大壮的先父,在桃花庄杀出一条奔小康的血路之后,第三年就死了,吴大壮成了桃花庄种猪养殖户的第二代掌门人。庄上有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曾经提出一条建议,能否把父子二人的名字对调一下,让牛高马大的儿子叫吴大壮,瘦得像个猴儿的爹叫吴小壮,或者索性,就实事求是地叫吴不壮,岂不更加合情合理?吴大壮听了心头火起,骂一声“调你妈的个——”,吴小壮却对那人耐心地讲解为何不能对调的原因,吴小壮摇着头,摆着手,轻着声,说:“不能按个头的,应该按辈分的,我们吴家,早就把封建社会的家谱废了,按照小学识字课本重新编的排行,大、小、多、少,上、下、来、去……这个前后次序,不能调的。”
从这一点看来,吴小壮是个很好的男青年。不过这个男青年很好是很好,却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女青年,究其原因,才知道这种现状与他的工作有关。吴家父子的工作是养猪,据吃肉的人说,养猪是一项光荣的事业,去年镇上出了一个养猪大王,通过镇长的极力推荐,作为行业代表,还到北京去参加过世界畜牧组织的高端论坛,而他家同样也是养猪,差别怎么就这样大呢?再一了解,原来他家养的猪性质有所不同,养猪大王养的是肉猪,吴小壮家养的是种猪,肉猪是杀肉卖钱的猪,其中有公也有母,种猪是通过与母猪交配的形式创造下一代小猪的猪,自然非公猪莫属。同时两者在数量上也没有可比性,镇上的统计报表反映,养猪大王养了八百头猪,吴小壮家养了八头猪。
然而,这事也可以拿到论坛上去论一论的,首先说肉猪卖钱是一次性拉倒,它就是长到三百多斤,卖上两千多元,钱到手后就再也没有了。种猪却能配一次种,收一次钱,与肉猪的一锤子买卖相比,它更像一位在银行零存整取的客户,今天一笔利息,明天一笔利息,几年下来把大小利息赚了个够,而且利上滚利,本钱还一分不少,老种猪如果身体还行的话,还能和它的晚辈一道接着配种,这么一算,养种猪就比养肉猪的总收入还多。至于猪的头数,针对种猪的特殊性质也应该有个特殊算法,说一头种猪万夫不敌,属于虚夸,说它以一当十或者当百,却绝非浮报。
再说了,没有种猪,能有肉猪么?哪一头肉猪不是母猪和种猪合作生下来的?不信你找一头母猪把它单身一个关在闺房里让它生下一窝猪崽子试试!吃水不忘挖井人,那个养猪大王养的八百头猪全都是从他这八头猪里配去的种,随着时间的延长,它们还将繁衍出八百头,八千头,八万头,甚至更多一些的可能都有。
这就是吴老壮当年在桃花庄开创种猪事业的原始战略思想,他只考虑到经济效益,还没考虑到精神效益、社会效益、生命的传承和物种的不灭等方面的效益。这么说吧,缺少性生活的肉猪死后往往身无遗物,一了百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种猪却可以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因此,从这诸多方面进行论证,养种猪的吴小壮在养肉猪的养猪大王面前没有理由妄自菲薄,反倒是更有资格去参加世界畜牧组织的高端论坛,还可以适当地上台去发一发言。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镇上的女青年们却并不这么认为。她们可能觉得古人的话比今人更有参考价值,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们就举一反三地想,那么近种猪者呢,在生理和习气上会不会也和种猪一样,荒淫无道,好色成性,情爱不专,逮谁是谁,完全没有道德君子的忠贞不渝可言?何况这个吴小壮名字叫壮,人也长得壮,以此类推,身体的有关方面肯定也比别人粗大茁壮,哎呀呀,一旦发起威来……女青年们就从这里误入了歧途,互相交流着狭隘而又偏激的思想,以至于每年春天,具体说就是阴历的三月三,春风送暖,万物发情,大家结伴到桃花庄来观赏桃花的时候,也要在吴家父子的门前绕道而行,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洁身自好。
不能说以上想法就是唯心主义,便是换了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问题,既然种猪要比普通的肉猪雄健,养种猪的人自然要比普通的肉人威势,否则它在事发途中因故要受到强行阻止,没有一把子力气就别想把它阻止住。吴大壮在这方面的能力虽有不足,他却只是吴老壮在世时的助手,吴老壮死后又有他的助手吴小壮顶替上来,就好像是前仆后继,一直都有真正的壮士与他同操此业,不然他早已改行养肉猪了。而吴小壮一出现在种猪群中,人们就对这位青年表示了信任,只是偶尔间吴小壮也会听到一些由猪及人的舆论,对养种猪者的婚事表示忧虑,于是便又耐心地对人讲解说:“养种猪是养种猪,娶媳妇儿是娶媳妇儿,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又不是捆绑式的神舟八号,不能捆绑在一起的。”
说话间又到三月三了。三月三从《诗经》时代开始就是踏青的日子,也是相亲的日子,促使吴小壮骑着一头种猪到镇上去相亲的,是他的表婶郑玉花。郑玉花每次自称是吴小壮的表婶,吴小壮却每次都想不起他的表叔是谁,又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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