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孟特芳丹酒吧》:
六号说我今天的行头像是在海边度假,又问我那么冷的天加冰不怕胃不舒服?我说怕什么,以前这时候我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都没打战过。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八号放了首Califomia dream,是《重庆森林》里的一首曲子,活跃起气氛。但酒吧里的东西还是提不起精神。十二号给我递酒的时候眯着眼睛问我,最近又写了什么新东西。我说没灵感,总是结不了尾然后丢一旁,已经丢了一大摞。酒吧里来了新客人。一般情况下我是眼皮也懒得动一下,不过这女人有些奇怪,她带了自己女儿过来,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们看。她往吧台这走过来,高跟鞋敲地板的声音跟鼓点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在隔我两个椅子的位置坐下。这一动作到终止她也没有看我一眼。她点了一杯顺风。我佯装侧着身子喝酒仔细看看她。女人带着夸张的墨镜,头发染成金灿灿的黄色。这似乎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来这里的女人几乎都是这种装扮,搞不懂这样怎么会吸引那些男人如蚁附膻。反正我是不喜欢这样浓烈的女子,就像我从不喝浓烈的伏特加。不过她手臂上的那道疤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
她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搬到我们家那院子来的,她特喜欢猫,每天没事就带着她那只大肥猫出来晒太阳。黄色和白条纹的猫从来不会激起我的任何兴趣。不对,应该说只要是猫我都没多大兴趣。偏偏这只猫喜欢趴在我们家阳台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看得我也昏昏欲睡。傍晚该吃饭的时候她便会站在她家阳台喊着咪咪,咪咪你快回来。猫挪了一下它的爪子,然后慢悠悠、蹑手蹑脚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我说,你的猫叫咪咪啊。她说是啊,怎么了。这名字可真土啊。你才土呢,哼。她生气地关上窗子,然后我捧腹大笑,这女的可真是小心眼儿啊。我看她还站在窗口,就故意问她,你的猫叫咪咪,那你不会也叫咪咪吧?她又把窗子打开,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你这个坏蛋,你是大笨蛋。你还是小气包呢,小气包,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这猫越长越肥,见着生人连一点儿恐惧的迹象都没有,我常常在午后写作业的时候跟它干瞪眼,它眼睛是黄色的绿豆大小,其实我更觉得它眼睛像我平时玩的波珠。它老喜欢打呵欠,张着嘴巴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还真够眯的,怪不得叫咪咪。在我家阳台待久了它也自来熟,逐渐放开胆子钻到我房间里。虽说我不喜欢这些个小猫小狗小动物的,但没闲工夫把它扔出去,以至于它有时躲在我床底我都没发觉。
开门,你快开门!是小气包的声音,我把门打开,问她什么事情。她说,快把我的猫交出来。谁要你那破猫啊。除了你还有谁,它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我说那你进来看啊,铁定不在这。小气包把我家翻了个遍还是没见她的那只大肥猫,她一屁股坐下来,哇哇的就哭了起来。我说你别哭啊,你别哭啊。她不理我,哭得更凶了。好啦你别哭了,我陪你去找你的猫还不行吗。真的?我刚说完她就不哭了,以至于让我怀疑她演戏的天分打小就有。她从地上爬了起来,非逼着我跟她拉钩不可,说是一定陪她去找她的咪咪。我很无奈伸出小拇指。我跟她把院子找了个遍还是没看到她的咪咪,我说,要不去外边找找?她说她刚搬来不认得路害怕。我说没事不有我嘛。小气包就拉着我的手跟我一块出去。最后我们在垃圾场那块地发现好多野猫,她一眼就看到咪咪了,咪咪正跟几只野猫躺一块晒太阳呢。估计它是给闷坏了,小气包自言自语起来。小气包抱着咪咪笑得特别开心,两颗虎牙露出来还有小酒窝,我看着她觉得她挺可爱。野猫喵啊喵地叫着,咪咪突然挣脱出小气包的手,爪子不小心刮了她一道深深的痕迹,开始流出了血。小气包看着伤口又哭了出来,我赶紧把她送回家里做包扎。
晚上我看到小气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台边,我知道她是想咪咪了。我跟爸妈说在院子里玩会,然后就溜了出去,跑了好远跑到垃圾场找咪咪。找了好久才把它抱回来。我把她送到小气包家里的时候,小气包开心地抱住我,又笑得露出她的那两颗虎牙和酒窝,我觉得她真美。她说她再也不叫我大笨蛋了,我也答应她,不叫她小气包了。但在心里头,我还是偷偷叫她小气包。小气包每天都跟我上学放学。我们俩就一块长大了。小气包说她的伤口好了,但是留的疤该是消不掉了。看着女人那疤的形状,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小气包。于是我凑过去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地说,她叫茱莉亚。我笑笑说我叫爱德华。这真是个无聊透顶的游戏,十七岁的时候我和我的女友演出的舞台剧,两个主角就叫作茱莉亚和爱德华。
不过我的女朋友当时没有染成黄头发,而是黑色的直发,我喜欢她的头发。我常常搂着她的腰,用脸去贴她头发,有一种清香的味道。夏天的午后,我开着摩托载着她往稻田里开。我没有驾照,所以总是避开人群,这样安静的时光就只属于我们两个人。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在空中飘着,我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出来。我们到一整片的茉莉花地边躺着,让她给我唱歌,她却总是害羞说不会唱。我知道她会唱,就故意挠她痒痒问她唱不唱。有时我也带上吉他,在麦地里给她唱歌。她总是安静地听着。
在舞台上她说,爱德华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活不长了。剧本让她死于一场绝症,我在她死后抱着她痛哭,天空很应景地下起一场小雨,让在场的观众面颊都湿答答的,不知道是真的感动得落泪还是这雨打在脸上。但至少我抱着她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哭了,排练了那么多次我都没哭出来,这么狗血的剧情一直让我觉得无聊,可真正演出的时候,我看她苍白的面色竟真的哭了出来,我紧紧抱住她,害怕她真的就这样离开我。演出结束,她问刚刚是真哭假哭?我说是雨水吧。她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死在你前边的,我要先死了,你肯定跟别的女的在一起,到时侯我又会气得活了过来。我说,傻瓜,什么死不死的,我们白头偕老,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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