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声韵悠悠
刘心武
前两天我路过景山西街，发现街西的红墙内，露出修整一新的大高玄殿最北端的一座两层楼阁。上层名“乾元阁”，八根柱子构成圆攒尖顶，覆紫色琉璃瓦，亭立于平座上，周环围廊，有木质栏杆，显露出来，非常抢眼。我知道其下层名“坤贞宇”，方形，腰檐铺黄琉璃瓦，单翘单昂斗栱，虽然一时看不见，却可想见其重现了昔日辉煌。这是北京市为城市中轴线申请世界文化遗产所做出的努力之一。北京中轴线申遗的时间表愈加清晰：2023 年年初，北京中轴线申遗文本已提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2023 年下半年，国际遗产专家将赴北京考察；2024 年 7 月，世界遗产大会将公布申遗结果。北京这条城市中轴线南起永定门，包括先农坛、天坛、正阳门及箭楼、毛主席纪念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天安门广场、天安门、社稷坛、太庙、故宫、景山、万宁桥、鼓楼及钟楼 14 处遗产点，而钟鼓楼，是这条古中轴线的最北端，成为整个空间序列的一个顶点。
此时，我不能不想起，40 年前，我创作《钟鼓楼》的情形。
“刘心武来了吗？”
1979 年 2 月，人民文学出版社牵头，在友谊宾馆召开长篇小说座谈会，茅盾与会，他讲话，鼓励中青年作家们在写出了优秀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后，要尝试长篇小说的创作，讲着讲着，忽然这样问。我立即从座位上起立。茅公与我有数秒对视。他眼里激励我的光，点燃了我内心朝长篇小说进发的火把。会议后，他把自己多年的稿费积蓄献出，作为基金，创办了茅盾文学奖。
1980 年我成为北京市文联专业作家。1983 年报创作计划，我报的是写一部反映北京城市居民生活的长篇小说。我从单位开出介绍信，去北京隆福寺街的东四人民市场体验生活。先跟售货员一起站柜台，又跟货运员一起搬货，熟了，交谈随意了，试着提出来，能不能到其家里看看？这就又深入到胡同杂院普通市民的家庭以及左邻右舍。其实我自己也在胡同杂院生活过十年，又在什刹海钟鼓楼附近的中学任教多年，就把自己以前的生命体验，与新获得的感受交融，令其发酵，构思我的长篇小说。
如果说，那次长篇小说座谈会是改革开放对文学界的一次春风送暖，那么，我在体验生活过程中的所见所感，便是改革开放对北京普通市民生活与精神润物细无声的催化与提升。我选取北京城市中轴线北端的钟鼓楼，作为富有多种意蕴的象征，构思了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钟鼓楼》。钟鼓楼既是时间的象征，更是中国历史长河中，具有航标性质的民族传统的象征。当时时间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改革开放新时期，我既要回望历史，又要让这个作品具有新的历史时期的新气息，我的叙述方略应该别具一格。于是决定，从时间上来说，只写 1982 年 12 月 12 日这一天，并且用子丑寅卯……的传统称谓标注时间，空间则基本锁定钟鼓楼下的一个胡同杂院，却又要从这一天一院辐射出去，勾勒出半个多世纪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而改革开放后的人间烟火气，则是表达的重点：尽管有的人还携带着以往的旧意识，人际存在着历史延续下来的矛盾和新派生的摩擦、冲突，但生活充满勃勃生机，希望在前方。
1984 年《钟鼓楼》在《当代》杂志连载，1985 年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到目前为止，国内《钟鼓楼》的不同版本达到 28 种（包括香港、台湾的繁体字竖排本）；1993 年日本出了日译本，1997 年再版。《钟鼓楼》从来不曾大印量地畅销，但仅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平装本与特装本就每年总要三千五千地加印两三次。2019 年，《钟鼓楼》被学习出版社与人民文学出版社选入“新中国70 年 70 部长篇小说典藏”。
2017 年年初南京译林出版社通知我，他们出版的《刘心武文粹》第 1 卷《钟鼓楼》，已成功将版权输出给了美国亚马逊穿越出版社，那年 3 月美方出版社编辑总监特为此事来北京与我晤谈。译者翻译了三年，2021 年春天宣布出版，英译名为 THE WEDDING PARTY（《婚礼派对》）。前些时又接到通知，《钟鼓楼》波斯语、西班牙语版权输出均已谈妥，钟鼓楼下的中国故事正在走向世界。
墙内开花，毕竟还是应该墙内飘香。小说发表 38 年之后，北京九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和北京东城区文旅局联合出品话剧《钟鼓楼》，把小说里 40 年前那天的人间烟火呈现了出来，导演运用了巧妙的剪裁与时空回转手法，令观众耳目一新。2022年 11月 18日晚在北京保利剧场首演，谢幕场面十分感人，观众久久不散。我上台简短发言，告诉大家，我是想通过这个作品，把北京胡同杂院文化中那种宽厚与温情的精神遗产，代代传递下去，尽管我们人生中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人际关系中有那么多的磕碰摩擦，到头来我们仍要坚信世间多好事，我们到头来只能是各自退让，宽厚待人，温情相处，度过我们平凡平淡而回味起来又有滋有味的一生。2023年 4月 13日至 16日，话剧《钟鼓楼》又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四场。此时此际推出话剧《钟鼓楼》，也含有为北京中轴线申遗加把油的考虑。
《钟鼓楼》只是一部小说，究竟能流传多远流布多宽，尚有待时间的考验。近日我又站到钟鼓楼下，一方面深感自身的渺小，一方面更加意识到，将个体生命融入时代、汇入社会进步的洪流，是多么重要。
“鼓楼在前，红墙灰瓦；钟楼在后，灰墙青瓦。鼓楼胖，钟楼瘦。”我在小说中曾这样写道。北京钟鼓楼屹立逾 700 年。它默默注视着世道变迁，沐浴着人间烟火，40 多年来，更见证着改革开放的雄健脚步与累累硕果。虽然如今它们已经不再擂鼓敲钟报时，但钟鼓声的余韵，仍悠悠地回旋在具有历史感的人们心头。
今朝花树下 马 力 001
永定门北望 李朝俊 005
中轴线遐思 高洪波 010
正阳门下一少年 赵润田 014
在西山，想起万春亭 李敦伟 019
六度毗邻中轴线 金 本 024
龙年天坛 野 莽 028
天坛育儿记 秦少华 033
北京的诚实 刘益善 037
一线文脉天地心 陈新增 042
烟火大栅栏 青 铜 048
生命里那根中轴线 王成伟 053
听讲座 读中轴 韩 芳 058
中轴线上的繁华往事 姜 涛 062
我和故宫有个约会 王树娟 067
京城独一份 剧装一条街 李家良 072
生活出发的地方 王升山 076
钟鼓楼声韵悠悠 刘心武 082
什刹海之韵 剑 钧 086
豆腐池胡同 9 号 刘春声 091
永定门情未了 纪从周 096
遇见中轴线 全秋生 101
大屋顶下的小故事 咏 慷 106
空院落花深 史 宁 111
中轴线上写诗的非遗传承人 赵国培 116
一次难忘的采访 张国领 121
一张门票 高文瑞 126
中轴线上踏歌行 张东之 129
风生水起中轴线 李 辉 136
我在心底绘制了中轴线 朱 晔 141
中轴线上有个“庄” 吴东炬 145
穿越时光，我的中轴线 王婧祎 149
中轴龙脉润古今 沙 敏 154
中轴线寻“味” 柯小卫 159
天桥之上舞芭蕾 陈剑萍 163
难忘北京中轴线上的童歌、军歌、国歌 王 新 167
中轴线，我的爱情线 阿 桐 171
中轴线，永不休止的乐章 陈 揆 176
我在中轴线上追寻他们的身影 苏 菲 181
天上的中轴线 王 童 186
兜兜转转三部曲 金京一 190
划线人 尧山壁 195
在另一条“中轴线”上 沈俊峰 198
中轴线西爆肚冯 冯伏生 202
聆听中轴线上的交响乐 汪乐玲 206
在中轴线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时光印记 郭秀景 210
醉卧鼓楼东 姜思琪 216
在东京眷恋着北京中轴线 蒋 丰 220
我在正阳门城楼办报展 彭援军 223
紫禁城里的水墨风华 奚耀华 228
那年那月，我在中轴线上读书 孙晓青 232
中轴线上的青春记忆 周德恒 238
登顶万春亭 王 征 243
沙滩北街缘 方国平 247
沿着钟鼓楼遛弯儿 徐怀远 252
姆们的中轴线 余义林 257
中轴线，我心中最美的风景线 京 景 262
奥林匹克塔，好一束美丽的钉子花 王子君 268
钟鼓楼和我的文学梦 刘丙钧 273
韶光漫度鲜鱼口 罗文华 277
中轴线上的“中国印” 匡翠华 281
南中轴 向未来 盛 蕾 285
我们都是“时间的孩子” 祁 建 289
前门情思台湾街 仇秀莉 294
后记：北京一线有大美 李林栋 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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