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集:杨刚谈艺录》:
2.从像到傩系列。另外,我比较爱画人物肖像,从小就喜欢画,写生、水墨、油画里经常出现这类题材。后来在接受了现代观念以后就把人的肖像逐渐演变成了所谓的傩文化,就是把面具、京剧脸谱等观念融入我的画中,称为傩系列。人类在萨满教时就有这种东西,非人、非神、非兽,是图腾化的东西,是人文精神的体现,我把肖像画和傩画相互融合,把文化变成脸谱化的符号。在这个系列中有“信仰”系列,实际上也是一种人文关怀,是对现当代人类信仰观的观照。我发现“信仰”一词西方提的比较多,西方人为了“信仰”往往可以发生战争而拼个你死我活。中国的古人在这方面比较包容,很少发生信仰战争,曾有一段时间到处毁佛,把佛像埋起来,但很少发生信仰战争,最后达到佛、道、儒三教合一,这是东方的信仰观,被西方人认为中国人没有信仰,不专一。后来西方的信仰观传到中国,从太平天国开始也出现了信仰战争,后来愈演愈烈。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我逐渐发现今天的地球人类,特别在比较发达的地区,尽管大家都说是信一个东西,我觉得不可能只信一个宗教,只信一个主义是不符合实际的。除非在现代科技文明发展比较慢的地区,还有比较纯粹的只信一种信仰。后来还出现了一种实用主义的信仰观,就是需要什么就信仰什么,变成实用主义,为了牟取利益。有一个学者的观点我特别赞成,他把那些人类可以称得上信仰的体系对应起来。信仰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在一个地域往往是比较隔绝的,形成一套独特的人文,后来在交流中发现,不同文化之间有许多相通之处,比如中国本土的道家思想所说的玄览,佛教称方便法门,道家叫天道,西方叫真理,说的基本上是一个事,有很多本意都是相通的,但是说法不一样,这跟地域文化及其发展过程的特殊性有很大关系。当然,还有一些在发展过程中越走越远,不容易再对应了,一个中文的词与一个英文的词,你非要把它们对应,有些可以,有些就比较牵强。
在全球一体化的交流中,可以通过辩论,通过不断的实践,通过大家相互交流、彼此碰撞之后,把一些狭隘的东西自然淘汰,给磕碰掉了,有些则并行不悖,互相理解。那些共通的、经典的结晶自然能存留下来。当然,也不能强求所有的信仰都能对应,基本上有些很重要的部分往往都能对应,形成一种多元对应的信仰观。最后我就画了这么一个系列,佛教、道教、基督、儒、穆斯林、爱因斯坦相对论等。穆斯林没有具体偶像,于是画星星、月亮。也画了一些萨满、古老的信仰,几乎都是被现代社会淘汰的,后来发现萨满教里有很多真理,是人类发展往前走时丢失的东西。现在,我们也在信奉科学的同时丢掉了古代的一些好东西,有时候也在往回找。如果最终只有一个信仰,即便是科学,也会出现迷信,其实任何一种信仰都会出现迷信。后来总有一些大家得到共识的、很有生命力的、能够长久不衰的一些真知。这就是我画“信仰”系列的初衷。
3.人体、动作和范儿的系列。我最初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西方对人体艺术这么重视,东方人为什么不重视甚至还比较抵制?我认为比较符合实际的结论就是跟地域的气候,以及那个文明最早的发展中心关系很大。比如兵马俑,当时文化中心在北方形成,兵马俑都是穿着棉袄、棉裤、盔甲,它更重视人的神气,而不太强调人体造型、结构、解剖,不太注意这些东西,跟创作者经常见到的事物有关。而西方古希腊的雕塑,它的文化中心在热带地区,位于地中海边上,那里的人们经常随便披一块布就能上街,打仗的武士除了盔甲以外都是外露的,奥林匹亚山上运动会,运动员基本上都是裸体,艺术家眼前的信息及审美趣味都是这些,感受、模仿、追求、表现、理想的美跟这些都非常有关系。
从一开始西方就跟中国有差别,后来随着文化的向前发展,差别越来越大。如今全球一体化,西方接受中国的,中国也接受西方的。洋学堂、科班、画人体乃至美术教育,都开始从西方移植过来,但是究其根源,就是艺术家经常感受到的东西往往会成为艺术现象。就人体而言,它其实具有文化性,更多的中国人通过借鉴逐渐理解并接受了对人体美的追求,又把它和中国的传统美学结合起来。武术里讲精、气、神,舞蹈、戏剧等表演艺术里讲究范儿,这是比较高级的美学观念,把人体美研究的很有深度,画各种动作,表现人的生命之美,文化之美。比如一个舞者,把动作做准,已经很不错了,但这远远不够,按照东方美学的要求,一定要有气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范儿,每一个小的细节都有微妙的表现及升华,这才是好的舞蹈家。我在画速写的过程中,不只注重技术,还要把这种审美感觉融进去。现在电视是一个非常有利的视听载体,舞蹈、体育等动作,我们观察起来非常方便。有一次与陈丹青交流,他也画电视,可以借助这个有利的条件,达到自己审美的需要,用提炼的速写与客观世界进行交流。但古人很少画速写,他们是靠记忆,叫“目识心记,烂熟于心,下笔不移,出神入化”,古人是这样一个路子。我借鉴西方速写来加强与外界的交流,画速写的过程更容易烂熟于心、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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