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阴沉的现代家庭政治已变得复杂又混乱。我认识许多影响力强大的现代女性,她们为他人打造了一个家,自己身在其中却没有家的感觉。她们更喜欢办公室或其他任何工作场所,因为在那里她们拥有比“妻子”更高的地位。奥威尔在 1936 年写成的文章《射象》中指出,帝国主义者“戴着面具,脸渐渐长成了面具的样子”。妻子也戴着面具,脸也会长成式样各异的面具的样子。有些女人作为家庭的经济支柱,却因取得了成功而受到丈夫暗地里施加的惩罚。她们的丈夫变得怨天尤人,怒火中烧,垂头丧气。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告诉我们的,在这个成功和权力为男人而设的世界里,女人不该让男人黯然失色。如果在经济上仰赖于女性的才干,男人就必然难以施展支配女性的历史特权(虽然这种特权已有了现代转向)。同时,她获得一条灾难性的启示:她必须隐瞒自己的天赋和能力,才能得到他的爱。他们都知道,两人必须共同维护一个谎言,好挽救他的颜面,而他的脸也在渐渐长成面具的样子。他的双眼透过窥视孔紧盯着外面,害怕世人看破他。这面具就是毛毛虫呈现给捕食者的假头。他知道父权制的面具是异常的、变态的,但这面具能有效地保护他不受伤害。这副面具装饰到极致,可让他在恐吓妇女、儿童和其他男人时看起来仍心平气和。最重要的是,面具助他抵抗失败的焦虑——他担心变成其他男人眼中的失败者。如此说来,倘若一个男人的成功仅仅因为他成功地压制了女人(在家里,在工作中,在床上),那么成为失败者反倒会是一份巨大的成就。
某些当代的中年男性没法彻底压制女性,便认为自己被剥夺了力量,他们的痛苦是一个微妙的问题。他们的女人为了他们而微妙地撒谎。艾德里安娜·里奇在《可能性的艺术》一书中用一整章精辟地论述了撒谎的艺术。她指出,当我们停止撒谎时,我们就为更多的真相创造了可能性。
因此,随后再见到那个从不看妻子的男人,我便反过来,开始看他如何能一直不看她——比如在餐桌上,或者在车里,或者在他不看她的任意地点。我想知道他的不看是为了表达什么。我试图弄清这个问题,因为男性凝视与此恰恰相反——女性是被看的,我们不该去看。
也许他想传达他对她的蔑视:如果我看你,你会认为我还把你放在眼里。或者,如果我看你,你会发现我还爱你,而我不想表现出我爱着你。或者,通过不看你,我表达一种愿望:请你反过来也永远不要看我。如果你认真地看我,你会看到我的可悲、羞愧和无助。
这些情况可能都存在。最复杂的情况可能是他其实爱她,但不想表现出他爱着她。这种状况常常难以言表,但通过《游泳回家》中的妻子、战地记者伊莎贝尔这个形象,我探讨过类似的问题:她不敢爱(或看)已屡次背叛她的丈夫。那么总的来说,我认为那个从不看妻子的丈夫是在很清楚地告诉她,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美杜莎神话(及其他神话)在此发生了奇怪的翻转。他像俄狄浦斯一样自挖了双眼,但这双眼睛却时刻都盯着她。他想盯到她自行离开。这行为不亚于谋杀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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