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生命中的冲突》:
提问者:如果战争爆发,你建议我们做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与其寻求建议,倒不如我们一起来探究一下这个问题,好吗?因为给出建议非常容易,但是那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我们一起来探究这个问题,那么或许我们就能明白当战争爆发时该如何行动了。那必须是直接的行动,而不是基于别人的建议或者权威,那些东西在危机到来时就显得太愚蠢了。当危机来临,追随别人将会导致我们自身的毁灭。归根结底,在战争这样的危急时刻,你正被引向毁灭;但是,如果你知道战争的所有含义,看清了它的举动,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那么当危机产生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而正确地行动,无需寻求建议,也无需追随别人。这并不意味着我在试图通过不直接回答你来避开问题。我没有回避问题。相反,我正在向你展示,当这种可怕的灾难降临人类,我们可以做出品德高尚的——而非“道貌岸然的”——行为。
那么,如果战争爆发,你会怎么办?作为一个印度教徒,或者一个印度人、一个德国人,抱着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态度,你自然会投身军队,不是吗?因为透过宣传,透过那些可怕的画面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你会受到刺激,你随时准备加入战斗。受到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经济壁垒或者所谓爱国心的制约,你立刻就会有想要战斗的反应。所以你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吗?只有当你开始质问战争的根源时,你才会遇到问题——战争绝不仅仅出于经济上的原因,而更多的是心理上和意识形态上的原因。
当你开始质问战争的整个过程,质问战争是如何产生的,那么你就必须直接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只有当你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制造冲突的时候,战争才会产生。毕竟,战争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投射——只是更加惊人,更具破坏性罢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过自己的贪婪、民族主义、经济壁垒等等事物在杀戮、破坏、残害着成千上万人。所以战争就是你日常生活的延续,只不过更骇人听闻;而一旦你直接质问战争的根源,你就是在质问你与他人的关系,换言之,你就是在质问你的整个存在,你的整个生活方式。
如果你在以智慧的方式探询,而不只是浮光掠影,那么当战争爆发时,你就会依据你的探询和了解作出反应。一个和平的人——不是因为某种非暴力的理想,而是他确实摆脱了暴力——战争对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显然他不会参与其中;他很可能会因为不参战而被枪毙,但是他接受这样的后果。至少,他不会参与到冲突中来——但这并不是出于理想主义。理想主义者是回避即刻行动的人。在寻求非暴力的理想主义者是无法摆脱暴力的,因为我们的整个生活都是基于冲突和暴力的。如果此刻、今天我不了解自己,那么假如明天灾难降临,我怎么可能作出正确的行动呢?我本身就贪得无厌,受到了民族主义以及所属阶级的制约——你知道这整个过程——我,这个受制于贪婪和暴力的人,在灾难面前怎么可能摆脱贪婪和暴力去行动呢?我自然还是会很暴力。同时,当战争来临,许多人会喜欢战争带来的好处:政府会照顾我,会供养我的家庭,而且我也脱离了上班以及种种无聊的生活琐事这些日常的例行公事。因此战争是一场逃避,对很多人而言,它提供了一种轻松地推卸掉责任的办法。你有没有听过许多士兵的说法?“谢天谢地,这真是残忍的勾当,但至少让人兴奋。”同时,战争提供了一个让我们的犯罪本能得以宣泄的出口。我们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在生意场上,在人际关系中,都犯下了罪行,但那都是地下的,被小心翼翼地掩盖了起来,覆上了一袭道貌岸然的外衣和一些被合法化的认可;而战争给了一个让我们从虚伪中解脱的机会——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施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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