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园，江苏宜兴人，九三学社成员，中国人民大学刑法学博士，上海政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美国FORDHAM大学法学院高级研究员。著有《西方刑法思想的起源与进化》《未完成的审判》《MOOCS》等，主持国家、省部级社科基金多项，发表专业论文数十篇。

在这部作品中，弥尔顿的思想触须已经深深探入西方文明的根基——探讨着人类终极自由的命题。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被捆缚于“欲望”与“权利”之上的自由，已经丧失了自由的本意，沦为撒旦为了毁灭人类所奏响的号角。撒旦打着“自由”的旗号诱惑人类，却竭力推动着原始欲望在人类心灵中恣意蔓延。撒旦深知，人类追求的欲望深不见底，永无穷尽；他也明了打着自由的旗号获取权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满足欲望；他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欲望，当他将欲望与自由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无往不胜；获取权利后的人类，无一例外地渴望扼杀别人的自由，他永远乐于看见人类的自我残杀。   

与撒旦对人类的控制与戕害不同，耶稣始终认为，自由是把双刃剑，滥用的结果是杀死人类自己。只有将自由烙在人类灵魂之上才是自由的终极目标，自由捎带上哪怕是一丝的欲望，都会从天空落入泥潭；当自由被权利所美化的时候，它已经枯萎与僵硬，散发着如撒旦般的恶臭。真正的自由不应是工具，不应是武器，而只能是目的，是镌刻于灵魂之上的印记；刑律作为约束人类自由的最严酷的法令，是人类与上帝自愿订立的契约，其终极目的也应该是自由，而非打着自由的旗号去获取权利，继而借助权利扼杀他人的自由。撒旦永远统治不了世界，是因为他的邪恶永远是那么明确；那些打着自由的旗号获取权利的人类，才是彻底扼杀自由的魔鬼。复活的耶稣鄙视充满欲望的自由，拒绝向往权利的自由，历经涅.后的终极自由散发着圣洁的光彩。这种自由是不能够被欲望与权利剥夺的，这种永远没有欲望与权利缀饰的自由，才是人类应当追寻的终极目标。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奠基者康德在阐述其“报应刑”思想时，亦明确提出“人永远是目的，而非手段”的论断，驳斥当时颇为流行的威吓功利论。康德将人作为刑罚终极目的之思想与弥尔顿将自由作为人类终极目标的理论之间存在着密切关联，身处不同国家、相隔半个世纪之久的两位思想家，拥有着如此默契的思想交集，巧合的背后共同揭示着他们对人类本体的充分尊重，彰显着他们浓烈的人文主义情怀。    

阅读这部哲理巨著，我们不得不感慨，早在三百年前，双目失明的诗人弥尔顿就提出了“自由”与“权利”这一沉重而又隽永的话题。这道思想者的盛宴于 20世纪 80年代再次呈现于西方法学的殿堂——法学家们所热烈探讨的关于“权利”“平等”与“自由”的命题正是《复乐园》所述故事的沿脉与承袭。美国自然法学家罗纳德·德沃金所主张的“平等论”，矛头直指 19世纪边沁的“功利主义”，同时与当代波斯纳的“法经济学”针锋相对。德沃金平等论的思想核心是以“平等的自由”取代“绝对的自由”，主要包括以下论点：第一，自由是手段，平等是目的，单纯的自由没有任何意义，平等才是根本的价值追求，是自由 主义的原动力，捍卫自由是为了达到平等。第二，自由是有界限的，人们享有的自由仅是法律上的自由，而非普遍的自由。第三，政府不能以“某些人更值得关心而有权利获得更多”的理由来分配各种利益与机会，也不能以“某些人关于美好生活的概念比他人更高贵”而限制他人的自由。德沃金的平等论体系既反对个人中心权利论，也反对所谓社会福利至上论，其理论内核是弥尔顿在《复乐园》中表述的自由思想的进化与延伸。（摘自《法学与文学公开课：来自原罪的规训》第134-136页）

目录

引　言 

原罪烙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第一讲　人神之契 / 011

    “摩西十诫”与原罪：《圣经·旧约》之“摩西与耶和华之约”/ 015  报应与株连：《圣经·旧约》之“索多玛城的毁灭”/ 018  “登山宝训”与宽恕：《圣经·新约》之“耶稣与上帝之续约”/ 022 人皆 

     罪者：《圣经·新约》之“行淫时被捉的女人”/ 026

第二讲　法的精神：民族史诗 / 035

       征服与荣耀：英格兰史诗《贝奥武甫》/ 037  以挚爱之名：日耳曼史诗《尼伯龙人之歌》/ 045  上帝赐予的公平：法兰西史诗《罗兰之歌》/ 051  基督教谕 vs.“灰鹅法典”：冰岛史诗《尼亚 尔萨迦》/ 061  强权即正义：西班牙史诗《熙德之歌》/ 067  忏悔与救赎：俄罗斯史诗《伊戈尔远征记》/ 074

第三讲　中世纪的挽歌：桂冠诗人的预言 / 079

       献给中世纪的挽歌：《神曲》/ 079 

艰难的回赎——向规则与秩序俯首 .

第四讲　重返伊甸园：英清教徒文学作品中的原罪与救赎 / 129

       约翰·弥尔顿文学作品 / 130  撒旦的箴言：《失乐园》/ 130  镌刻于灵魂的印记：《复乐园》/ 133  平民“圣经”：约翰·班扬与《天路历程》/ 137

第五讲　向规则与秩序俯首：古典主义文学的“三一律”与秩序观 / 141

       情欲与责任的冲突：皮埃尔·高乃依与《熙德》/ 144

       爱欲与理性的较量：让·拉辛与《昂朵马格》/ 146 

踟躇与回首——理性的迁徙 

第六讲　从乌托邦到格列佛：英国启蒙思想时期文学作品 / 171

       丹尼尔·笛福文学作品 / 172  国王与臣民的模拟建制：《鲁滨逊漂流记》/ 172  倘若能有明天：《摩尔·弗兰德斯》/ 175  童话中的刑法哲学：乔纳森·斯威夫特与《格列佛游记》/ 178

第七讲　浪漫的工具理性：法国启蒙思想时期文学作品 / 189

       “法意”之雏形：孟德斯鸠与《波斯人信札》/ 190  伏尔泰文学作品 / 205  启蒙精神的化身：《查第格》/ 207  邪恶与美德同在：《如此世界》/ 207  蒙昧者的归化与变异：《天真汉》/ 210狄德罗文学作品中的刑法思想 / 212  祭坛上的刺怨：《修女》/ 213   工具理性孕育出的毒果：《拉摩的侄儿》/ 216  卢梭文学作品 / 220  西方宪政制度的基石：《社会契约论》/ 221  进化与归零：《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226  “新人”的风采：《爱弥儿》与《新爱洛伊丝》/ 230  “就让上帝来审判我吧”：《忏悔录》/ 233

 第八讲　破译梅菲斯特手中的人性密码：德国启蒙思想时期文学作品 / 243

      上帝与魔鬼的赌局：歌德与《浮士德》/ 244

 无可辩护——显微镜下的罪罚图谱

第九讲“名利场”：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 273

       司汤达文学作品 / 274  无可辩护：《红与黑》/ 275“人格主义”罪刑观：《桑西一家》/ 278“性恶”——社会进步的原动力：巴尔扎克与《人间喜剧》/ 280普罗斯佩尔·梅里美文学作品 / 284  自由的精灵：《嘉尔曼》/ 285  优雅的凶残：《高龙巴》/ 288  “自由意志”——罪恶的渊薮：福楼拜与《包法利夫人》/ 290  莫泊桑文学作品 / 296  商女亦知亡国恨：普法战争系列作品 /  297  上流社会打造的罪犯：《一个儿子》/ 298  再度受害：《巴蒂斯特太太》/ 300  请逮捕我：《流浪汉》/ 301  高贵光环下隐藏的罪恶：《一个疯子》/ 303 

第十讲 向阳而生：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 307

       狄更斯文学作品 / 308  善恶分明的人间童话：《雾都孤儿》/ 314  一部引发司法改革的巨著：《荒凉山庄》/ 316  暴力之无限变式：《双城记》/ 320  一部杰出的比较法著作：《游美札 

       记》/ 325  人性本恶：史蒂文森与《化身博士》/ 332  “雪一样洁白的杀人犯”：托马斯 ·哈代与《德伯家的苔丝》/ 334

第十一讲 灵魂的救赎：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 339

        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作品 / 340  来自“地狱”的纪实报告：《死屋手记》/ 341  对人类灵魂的终极拷问：《罪与罚》/ 346  “上帝隐退”后的平民气质：《卡拉马佐夫兄弟》/ 358  列夫·托尔斯泰文学作品 / 365  苦难的救赎：《复活》/ 368  买不起的法律：《太贵了》/ 384  契诃夫文学作品 / 385  与一万个囚徒的谈话笔录：《萨哈林旅行记》/ 386  “飞越疯人院”：《第六病室》/ 390   浓缩人类文明进程的赌局：《打赌》/ 394

第十二讲“天生犯罪人”：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 399

       弗兰克·诺里斯文学作品 / 400  “犯罪基因”携带者：《麦克梯格》/ 400  无处不在的致命触角：《章鱼》/ 403  “天生犯罪人”样本研究：马克·吐温与《傻瓜威尔逊》/ 405 

第十三讲“来自少数派的报告”：挪威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 411

       易卜生文学作品 / 412  粉饰一新的“棺材船”：《社会支柱》/ 413  守望正义的孤独者：《人民公敌》/ 415

第十四讲显微镜下的罪恶基因：自然主义文学作品 / 419

      犯罪病理学之鼻祖：龚古尔兄弟文学作品 / 421  左拉文学作品 / 425  手术刀下剥落的意志自由：《泰莱丝·拉甘》和《马德兰·菲拉》/ 427  家族遗传阴影下的犯罪史：《卢贡 -马卡尔家族》/  429  “人类良心的一刹那”：《我控诉》/ 436 

行走着的歌——文学对刑法思想发展脉络的完美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