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家园》:
传弘扬。他感兴趣的不是宋儒的学说和唐宋八大家的古文,而偏爱小说野史之类的非正统部分。
鲁迅后期最感兴趣的是新兴文艺理论、苏俄文学作品和外国版画。他曾托曹靖华先生在苏联购买艺术类和文学类书籍,范围极广。为了逃避国民党当局的海关邮件检查,曹先生先将这些书寄到比利时、法国,重新包装,再寄到中国。这个办法,曹先生称之为“二仙传道”。他又托女作家陈学昭在法国购买版画书籍。陈学昭有一个法国外交部的记者证,买书可打八折。还托徐诗荃先生在德国买书,特别是版画和用唯物史观研究文学的书。当时柏林多旧书,价格便宜。徐先生怀着对鲁迅的崇仰之情,用代购书籍的行动报答鲁迅此前对他的“无涯之惠”。
读书要有纯正的学习目的,刻苦的学习精神,同时也要有科学的学习方法。未来的文盲不再是大字不识的人,而是没有掌握学习要领的人。鲁迅是一位辩证法的大师,他同样在用辩证法指导他的阅读活动。我归纳了一下,鲁迅读书的辩证法至少体现在五个方面:
一、能够辩证地处理“职业的读书”与“兴趣的读书”的关系。
二、能够辩证地处理读“有字之书”与读“无字之书”的关系。
三、能够辩证地处理“博”与“专”的关系。
四、能够辩证地处理“记忆”与“思索”的关系。
五、能够辩证地处理“传承”与“创新”的关系。
琳琅满目的“读书”
先讲“职业的读书”与“兴趣的读书”和辩证地处理读“有字之书”与读“无字之书”的关系。
1927年7月16日,鲁迅到广州知用中学讲演,题为《读书杂谈》。他把读书分为两种。一种叫“职业的读书”。这种读书有很强的功利性,比如学生为考试而读书,教师为备课而读书,这类读书相当于木匠磨斧头,裁缝穿针线。如果读书人对所读的书没有兴趣,那就成了一件很无奈、很被动的事情。人生苦短,再把有限的生命耗在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上,那真的是相当痛苦。
“嗜好的读书”则全然不同,因为出于自愿,全不勉强,没有鲜明的功利性,目的是找乐子,比如老年人退休之后聚在一起搓麻将,目的不在输赢,更不下赌注,全为调剂生活。
古代就有人分别提倡功利的读书和非功利的读书。相传宋真宗赵恒写的《劝学诗》说得最露骨: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种粟。
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位皇帝对年轻的男人们说,你想家中粮食满仓吗?你想家居雕梁画栋吗?你想妻子貌若天仙吗?你想出门前呼后拥吗?那么,请你埋头苦读儒家的六部典籍:《礼记》、《乐经》、《书经》、《诗经》、《易经》、《春秋》。
不过古代也有人提倡“嗜好的阅读”。比如明代有一位泰州学派的思想家叫王艮,他写过一首《乐学歌》:
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
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
“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这位思想家能以快乐的心情去读书,又在阅读的过程中寻求到快乐。他把“读书”与“快乐”融成了一体。这给我们一个启示,那就是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也是可以改变的。比如我原先不喜欢吃苦瓜,不喜欢吃洋葱,后来在电视上看了《养生堂》的节目,知道苦瓜、洋葱有多种食物疗效,也就开始吃了,并且越来越吃出了味道。学生厌学,如果教师能正确引导,也能使他由“要我学”变为“我要学”。这样精神上就主动了。
读“有字之书”与“无字之书”。鲁迅把人生教材分为“有字之书”与“无字之书”。“有字之书”是前人实践经验的总结。他在《南腔北调集》的《经验》一文中说:“古人所传授下来的经验,有些实在是极可宝贵的,因为它曾经费去许多牺牲,而留给后人很大的益处。”“无字之书”指的是生活和实践。鲁迅重视书本而不迷信和盲从书本。他在谈到后期政治态度的转变时说:“即如我自己,何尝懂什么经济学或看了什么宣传文字,《资本论》不但未尝寓目,连手碰也没有过。然而启示我的是事实,而且并非外国的事实,倒是中国的事实,中国的非‘匪区’的事实,这有什么法子呢?”(1933年11月15日致姚克)将生活体验与书本经验相结合,这也就是作家王蒙所说的“读书与人生互相发现,互相证明,互相补充”。
任何时代的任何书籍都有其不可避免的局限性,需要我们阅读时采取一种辨析的态度。比如,要了解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不能不读以“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著称的《史记》。但当代考古成果证实,《史记·高祖本纪》中关于项羽“掘始皇帝冢,私收其物”的记载纯属子虚乌有。要了解中华民族的医学瑰宝,不能不阅读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但这部中国古代药书的登峰造极之作中,也有内容的失误、引文的错讹。书中对于有些语源的考证更是令人啼笑皆非。比如,“琥珀”,原系叙利亚语或波斯语的音译,而李时珍却解释为“虎死则精魄人地化为石”。文化经典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著作。“尽信书不如无书”,就是基于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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