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原则
还有另外一个过失阻止或者误引人们追求知识。我也谈到过一些,但是还有必要在这里再提一下。我们可以彻底检查这个过失,找出它的根源。这个过失是习俗上接受不是自明的而且常常又不很真实的原则。①我们常常见到在人们形成他们的意见时,根据的是构成这些基础的命题以及为了信奉这些命题而予以接受的命题,而这些基础不比这些命题具有更多的确实性和真实性。这样的一些基础是下列这类命题:我们党的创始人或者首领是好人,所以他们的信条是正确的;这是一个错误宗派的意见,所以它是谬误的;它久已为世人所接受,所以,它是正确的;或者,它是新的,所以是错的。
这些命题和许多同样的命题,决不是衡量真理和虚妄的办法,人们的概括性定出了这些标准,他们又使他们的理解能力惯于根据这些标准作出判断。这样,他们就陷入了使用这样的错误办法来决定真理和谬误的习惯。他们竟然把谬误当做确定性,并且肯定他们没有理由加以肯定的事。
自称最少运用理性的人是没有的,但是,如果他的错误的格言一经检验,他必须承认这些格言是难免有错误的,并且承认他不能容忍与他不同的一些人;可是这一点在他被说服以后,你会看到他连续使用这些格言,因而下一次有机会他又根据相同的理由再作辩论。我们难道不会认为,人们愿意欺骗自己并且把他们自己的理解能力引入歧途,而且即使在他们见到这些办法不能依赖以后,还用这样的错误办法来指导自己?可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像人们最初认为的那样可以指责;我相信有许多人用这种方法作认真的辩论,而且这样做并不是欺骗自己或者他人。他们被他们所说的内容说服了,因而认为他们的议论里含有有分量的东西,虽然对于类似的事例,他们深信其中并无有分量的东西;但是人们会认为自己是不可容忍的,而自己在别人看来又是可鄙的,如果他们竟然采纳没有理由的意见,并且坚持他们提供不出任何种类的理由作为议论的根据。真实或者错误,坚固或者不牢,心智必定要有某些基础作为依据,因而,我在另外一个地方论述过,①心智想到任何命题,便立刻匆匆忙忙抓住某些假说作为这个命题的基础,在这以前,心智不宁,疑虑不定。如果我们愿意按照我们本性的倾向办事的话,我们自己的性情就会影响我们正确使用我们的理解能力。
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特别是宗教上的事情,不能允许人们总是摇摆不定;人们必定接受并且宣扬某些教义或者其他教义。一个人假装严肃地相信任何宗教的真理,而又不能说出他的信念的任何理由,或者说不出他偏爱这种或那种意见的任何道理,这是一大耻辱,否,简直是自相矛盾。任何人的心智总是背着这个包袱,这也太重了。所以,他们必须利用某些原则或者其他原则,而这些原则就是他们所具有并且能够运用的原则;说他们不是认真地被这些原则说服了,而且不根据他们能够利用的原则办事,是和经验相矛盾的。我们埋怨他们被这些原则所误引,而他们却扬言他们没有被误引。这也是矛盾的。
假使果真如此,我们就得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利用确实而无问题的原则,而宁愿依靠这类欺骗他们,并且显而易见,既可支持真理,又可支持错误的理由呢?
我对这个问题的问答是,他们不利用更好更确实的原则的理由是,他们不能利用;但是这种无能不是因为缺乏天生的能力(少数能力不足的人可以原谅),而是缺乏运用和练习。人们很少从青年时期起就习惯于严格的推理,并且很少从一长串后果中追溯任何真理所依赖的一些不显著的原则,并且观察这种依赖关系;而且经常练习的人还不习惯于这样使用他的理解能力,那么,他长大成人以后他的心智还不能使用他的理解能力,这就不奇怪了,他从未经过练习,就不会忽然能够雕刻或者设计,走钢丝,或者写得一手好字。
否,大多数人并未知觉到他们缺乏练习;他们对于这种缺乏根本一无所知。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他们学会了按照陈规处理他们职业里的通常事务。如果他们什么时候竟然失败了,他们会归咎于任何事情惟独不认为是缺乏思想和技能;(因为他们所知仅止于此)于是得出结论,他们完美无缺。如果兴趣或者想象使得某个课题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对于这个课题的推理过程仍旧按照他们原有的方式进行;不管这种方式是好些还是差些,都能符合他们的性格,而且是他们所熟悉的最好方式。所以,如果他们受这种方式的指引而陷入错误,而他们的事业因此也陷入错误,他们就把错误归咎于任何偶然的事故,或者归咎于他人没有尽到责任,而不认为是他们自己缺乏理解能力。这正是人在自己身上发现不了的,也不埋怨自己的东西。不管使他的事业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总不是因为他自己缺乏正确的思想和判断。他看不到自己身上有这样的缺陷,而满足于他用他自己的推理过程足够好地进行着他的计划,或者如果不是超出他的能力之外的不幸障碍的话,他至少会取得成功。这样,他满足于自己的不足,满足于很不完善地使用他的心智,他决不设法找出改进他的心智的方法,他一辈子也想不到从确实的基础上把一长串后果之不断的联系作严密的推理。诸如大多数人承认相信的并且最为关心的诸多思辨真理,就不必用严密的推理才能弄懂并且加以澄清。在许多事例中,一个系列的后果还不够促成这种改变。一个人能够对于问题的关键作出正确的判断之前,他要把许多不同而且相反的演绎结果加以审核并且加以全盘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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