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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是西川近四十年诗歌创作主要成果的检阅和汇总,内容丰富,境界博大,思想深邃,充满哲理。其艺术造诣体现在语言高度凝练,感情丰富沉郁,音韵和谐,节奏鲜明。在《致敬》《厄运》《鹰的话语》等长篇巨制中,诗歌的抒情性、叙事性、戏剧性被综合运用。敏锐的思辨意识,深厚的人文底蕴,使其作品成为当代诗坛上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编辑推荐
※ 西川是当代中国重要诗人之一,也是少数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的中国诗人。他关注当代性、现实感,他处理生材料,把握矛盾修辞,他保持感觉的敏锐、思想的活力,并将这一切转化为创造力,进行有能量的写作、忠实自我的写作。
※ 这是一本西川诗歌精选集。从20世纪80年代的《雨季》《挽歌》到90年代的《致敬》《鹰的话语》,再到21世纪的《开花》《鉴史四十五章》,西川在诗歌道路上的革新与综合创造,使之通向包容与开放。这些新的写作模式的尝试也将对新的思考范式、阅读范式产生启迪意义。
本书共分为六卷,卷一收录了西川20世纪80年代的部分早期作品,卷二至卷五则以诗人中后期的长诗和组诗为代表,卷六多为随笔。全书所收作品创作时间自1985至2022年,横跨近40年,集中体现了西川诗歌风格的转型和成熟。从《致敬》开始,西川的诗歌表达转向了对混杂、异质和偏离式主题的偏爱,他通过新的写作形式向我们展示了精神世界与现实的遭遇产生的荒诞、真实、尴尬,而到《鹰的话语》《小老儿》《开花》《近景和远景》等体积庞大的作品,形式上的创造性、语言的矛盾与缠绕愈加明显。在其多维度的书写和探求中,这些不同元素的交错、现实材料复杂性的呈现,大大扩展了诗歌经验的内涵,并为现代汉语诗歌开拓出新的可能。
致敬
一、夜
在卡车穿城而过的声音里,要使血液安静是多么难哪!要使卡车上的牲口们安静是多么难哪!用什么样的劝说,什么样的许诺,什么样的贿赂,什么样的威胁,才能使它们安静?而它们是安静的。
拱门下的石兽呼吸着月光。磨刀师傅佝偻的身躯宛如月牙。他劳累但不甘于睡眠,吹一声口哨把睡眠中的鸟儿招至桥头,却忘记了月色如银的山崖上,还有一只怀孕的豹子无人照看。
蜘蛛拦截圣旨,违背道路的意愿。
在大麻地里,灯没有居住权。
就要有人来了,来敲门;就要有羊群出现了,在草地。风吹着它从未梦见过的苹果;一个青年人在地下室里歌唱,超水平发挥……这是黑夜,还用说吗?记忆能够创造崭新的东西。
高于记忆的天空多么辽阔!登高远望,精神没有边界。三两盏长明灯仿佛鬼火。难于入睡的灵魂没有诗歌。必须醒着,提防着,面对死亡,却无法思索。
我给你带来了探照灯,你的头上夜晚定有仙女飞行。
我从仓库中选择了这架留声机,为你播放乐曲,为你治疗沉疾。
在这星星布阵的夜晚,我的头发竖立,我左胸上的黑痣更黑。上帝的粮食被抢掠;美,被愤愤不平的大鸟袭击。在这样的夜晚,如果我发怒,如果我施行报复,就别跟我谈论悲慈!如果我赦免你们,就赶紧走路,不必称谢。
请用姜汁擦洗伤口。
请给黄鼠狼留一条生路。
心灵多么无力,当灯火熄灭,当扫街人起床,当乌鸦迎着照临本城的阳光起飞,为它们华贵的翅膀不再混同于夜间的文字而自豪。
通红的面孔,全身的血液:铜号吹响了,尘埃战栗;第一声总是难听的!
二、致敬
苦闷。悬挂的锣鼓。地下室中昏睡的豹子。旋转的楼梯。夜间的火把。城门。古老星座下触及草根的寒冷。封闭的肉体。无法饮用的水。似大船般漂移的冰块。作为乘客的鸟。阻断的河道。未诞生的儿女。未成形的泪水。未开始的惩罚。混乱。平衡。上升。空白…… 怎样谈论苦闷才不算过错?面对岔道上遗落的花冠,请考虑铤而走险的代价!
痛苦:一片搬不动的大海。
在苦难的第七页书写着文明。
多想叫喊,迫使钢铁发出回声,迫使习惯于隐秘生活的老鼠列队来到我的面前。多想叫喊,但要尽量把声音压低,不能像谩骂,而应像祈祷;不能像大炮的轰鸣,而应像风的呼啸。更强烈的心跳伴随着更大的寂静,眼看存贮的雨水即将被喝光,叫喊吧! 啊,我多想叫喊,当数百只乌鸦聒噪,我没有金口玉言——我就是不祥之兆。
欲望太多,海水太少。
幻想靠资本来维持。
让玫瑰纠正我们的错误,让雷霆对我们加以训斥! 在漫漫旅途中,不能追问此行的终点。在飞蛾扑火的一刹那,要谈论永恒是不合时宜的,要寻找证据来证明一个人的白璧无瑕是困难的。
记忆:我的课本。
爱情:一件未了的心事。
一个走进深山的人奇迹般地活着。他在冬天储存白菜,他在夏天制造冰。他说:“无从感受的人是不真实的,连同他的祖籍和起居。”因此我们凑近桃花以磨炼嗅觉。面对桃花以及其他美丽的事物,不懂得脱帽致敬的人不是我们的同志。
但这不是我们盼待的结果:灵魂,被闲置;词语,被敲诈。
诗歌教导了死者和下一代。
三、居室
钟表吐露春光,蟋蟀在它自己的领地歌唱。不允许的事情发生了:我渐渐变成别人。我必须大叫三声,叫回我自己。
我用收集的道具装饰房间。每天夜晚,我都有幸观赏一场纯粹由道具上演的戏剧。
厨房适于刀叉睡眠,广场适于女神站立。
镜中的世界与我的世界完全对等但又完全相反,那不是地狱就是天堂;一个与我一模一样但又完全相反的男人,在那个世界里生活,那不是武松就是西门庆。
我很少摸到我的脸颊、我的脚踝。我很少摸到我自己。因此我也很少批评我自己,我也很少殴打我自己。
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刘军打电话寻找另一个刘军。就像我抱着电话机自言自语。
精神病患者的微笑。他暴露给太阳和女人的生殖器。他以头撞墙的声音。他发育不良的大脑。“对不对——对不对?”——他反复追问的问题。
我的家没有守门人。如果我雇一个守门人,我就得全力以赴守住他。
如果这房间坐进美女三千,你是兴奋还是恐惧?美女三千,或许是三千只狐狸精,对付她们的唯一办法是将她们灌醉。
一个曾以利斧断指的男人,来向我讲述他的爱情故事。
别人的经验往往成为我们的禁忌。
墨水瓶里的丁香花渐渐发蓝。它希望记住今夜,它拼命要记住今夜。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用内心的秘密滋养这莲子:一旦荷花开放,就是夏季。
四、巨兽
那巨兽,我看见了。那巨兽,毛发粗硬,牙齿锋利,双眼几乎失明。那巨兽,喘着粗气,嘟囔着厄运,而脚下没有声响。那巨兽,缺乏幽默感,像竭力掩盖其贫贱出身的人,像被使命所毁掉的人,没有摇篮可资回忆,没有目的地可资向往,没有足够的谎言来为自我辩护。它拍打树干,收集婴儿;它活着,像一块岩石,死去,像一场雪崩。
乌鸦在稻草人中间寻找同伙。
那巨兽,痛恨我的发型,痛恨我的气味,痛恨我的遗憾和拘谨。一句话,痛恨我把幸福打扮得珠光宝气。它挤进我的房门,命令我站立在墙角,不由分说坐垮我的椅子,打碎我的镜子,撕烂我的窗帘和一切属于我个人的灵魂屏障。我哀求它:“在我口渴的时候别拿走我的茶杯!”它就地掘出泉水,算是对我的回答。
一吨鹦鹉,一吨鹦鹉的废话!
我们称老虎为“老虎”,我们称毛驴为“毛驴”。而那巨兽,你管它叫什么?没有名字,那巨兽的肉体和阴影便模糊一片,你便难以呼唤它,你便难以确定它在阳光下的位置并预卜它的吉凶。应该给它一个名字,比如“哀愁”或者“羞涩”,应该给它一片饮水的池塘,应该给它一间避雨的屋舍。没有名字的巨兽是可怕的。
一只画眉把国王的爪牙全干掉!
它也受到诱惑,但不是王宫,不是美女,也不是一顿丰饶的烛光晚宴。它朝我们走来,难道我们身上有令它垂涎欲滴的东西?难道它要从我们身上啜饮空虚?这是怎样的诱惑呵!侧身于阴影的过道,迎面撞上刀光,一点点伤害使它学会了呻吟——呻吟,生存,不知信仰为何物;可一旦它安静下来,便又听见芝麻拔节的声音,便又闻到月季的芳香。
飞越千山的大雁,羞于谈论自己。
这比喻的巨兽走下山坡,采摘花朵,在河边照见自己的面影,内心疑惑这是谁;然后泅水渡河,登岸,回望河上雾霭,无所发现亦无所理解;然后闯进城市,追踪少女,得到一块肉,在屋檐下过夜,梦见一座村庄、一位伴侣;然后梦游五十里,不知道害怕,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发现回到了早先出发的地点:还是那厚厚的一层树叶,树叶下面还藏着那把匕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沙土中的鸽子,你由于血光而觉悟。
啊,飞翔的时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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