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一、研究背景
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后现代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和多元文化主义等思潮的影响下，新的研究主题、研究对象、研究视角不断涌现，丰富了美国教育史学的研究内容。更为多样、复合的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也随之吸引了美国教育史学界的注意，成为应对教育史学科危机的重要突破口。其中，美国教育史上的少数族裔、土著群体、移民群体、女性群体、同性恋和残疾人等边缘或弱势人群的特殊教育经历成为重要的研究对象。尤其是2000年以来，围绕这些特殊群体，许多历史学家和教育史学家采用了新的理论框架与研究方法，重新考察了性别、阶级、儿童、青少年等认识范畴与教育的互动关系。
*先，管窥近20年来美国教育史学的发展态势，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跨学科理论、方法与实践是题中应有之义。概括来讲，美国教育史学从对美国公立学校制度的一元颂歌模式发展成为当前的多元化阐释模式。*近几十年是美国教育史学受到新文化史、新社会史深刻影响的阶段，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研究视角的丰富产生新的问题域；二是研究方法的多样带来新的研究动力。从研究视角看，尽管许多微观个体存在于历史时空，且具有*特的历史意义，但在克伯莱时代①，诸如美国女性、移民家庭和少数族裔却一度游离于美国教育史研究的边缘，罕有人问津。与其相关的教育问题或湮没于“大写”的历史之中，或成为“公立学校运动”“某些教育思想”的陪衬。究其原因，除了这些群体本身在美国近现代社会处于“被剥削、被压迫、被排斥”的不利地位之外，另一重要原因还在于研究范式的束缚。由男性主导的美国教育史学充斥着“瓦斯普式”的价值观②，难以提供多维解构的空间，传统的美国教育史学只关心美国特权阶层的教育经历，留下的不过是公立学校的进化记忆。因而，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学的勃兴并非偶然，它符合美国教育史学的内在发展规律，反映了美国教育史学的沿革轨迹和转型趋势。要想准确把握当前美国教育史学的发展动态，我们有必要考察边缘群体教育史研究体系中跨学科理论和方法这一环。
其次，聚焦当代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跨学科理论、方法与实践，有益于探索我国外国教育史学科守正创新的有效途径。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研究从进入学术重镇之日，就带有明显的跨学科特点。跨学科理论方法的运用不仅帮助美国教育史学走出了发展困境，同时也展现了当代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学的发展动向和特质。对于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研究中的跨学科理论与方法的阐释，有助于我们更加系统地把握当代教育史学的整体发展脉络，树立全面的教育历史观，诠释教育公平与公正的真谛，探究当代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社会撕裂的根源。
当前，我国社会发展进入新时代，前所未有的全球性大变局势必对我国外国教育史学科发展提出新的挑战。教育领域的新思想、新变革和新问题要求教育史学科做出应答。外国教育史研究尤其应该在巩固自身发展优势的基础上，勇于开拓创新，积极从更多知识领域吸取养分，提升自身的*立思考和批判反思能力，积极构建具有中国学术气派和现实影响力的学术体系。我们既要善于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识察各种方法论背后的意识形态，也要能够理解理论方法的工具属性和历史特性，以具体研究的教育史问题为导向，灵活运用研究所需的微观理论方法。本书从具体的跨学科理论和方法在当代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中的应用着手，积极吸收由视角转变、方法借鉴和跨学科互动所带来的学科发展经验，同时合理审视跨学科、跨领域的知识转移的适切性问题。结合教育史学发展规律及我国教育史学发展需要，本书研究坚持在批判中甄别、在扬弃中借鉴、在实践中创新、在发展中完善，对我国教育史研究保持理论敏感度，以期促进我国教育史学科中观和微观层面的理论与方法建设。
二、相关概念界定与理论依据
（一）概念界定
1. 边缘群体
国外学者对“边缘群体”的界定通常采用两种方式。**种是给出广义界定，将“边缘群体”解释为受到一种或多种社会排斥，为主流所不容的人群。③这些排斥包括种族层面的边缘化、社会层面的边缘化、性别层面的边缘化、性取向的边缘化等。第二种是在接受广义界定的前提下，根据自身研究领域和研究对象的不同，在研究中设定“边缘群体”的具体范畴。例如，有研究明确将边缘群体指向无家可归者、成年精神病患者、离家出走的年轻人等“弱势群体”④；也有研究将边缘群体等同于社会“亚群体”，包括越南老兵、墨西哥裔美国帮派成员等。⑤可见，第二种是一种相对狭义的界定方式。边缘群体的范围随着研究的不同而发生了变化，所涉人群的边界要根据具体研究的目标人群决定。
教育领域和教育史领域关于“边缘群体”的界定同样符合上述两类情形。通常意义上，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所反映出的“边缘化”，是多种因素使某人在社会中逐步处于或保持一种无力或较低地位的历史过程。在具体的教育（史）研究中，边缘群体大多聚焦于处境不利的学生，或指代那些来自代表性不足的种族、民族或贫困群体的人。⑥他们的存在同当代形成的多元文化教育观的联系紧密。因此，教育史上的边缘群体与多元文化教育所维护和强调的属性特征相得益彰—无论其性别、性取向、社会阶层以及族裔、种族或文化特征为何，边缘群体都应享有平等的学习机会。本书研究涉及的“边缘群体”是以美国历史发展和史学研究为限定背景，同时兼顾当前美国学界所讨论的边缘群体语境下较为常见的人群类别及划分方式，主要关注种族、历史和文化上的边缘人群。
2. 教育史学
在我国教育史研究领域，“教育史学”这一概念出现得较晚。张斌贤在1987年发表的《关于〈教育史学〉的构想》一文中*次明确提出“教育史学”的概念，指出教育史学的研究对象即教育史学科的基础理论，目的在于从总体上提高教育史研究的水平，深化人们对教育的认识。⑦如1998年陈桂生在《“教育学”辨—“元教育学”的探索》一书中所言，教育史学的要义在于“用”，即“做”分析教育历史的工作，并从“做”中概括出其中的规范。⑧从上述两种阐释出发，可以看出，教育史学的研究内容是教育史研究的理论和方法以及教育史学科建设的相关理论，而非教育历史本身。其本身带有“元研究”的性质，是以教育史学科或教育史研究为对象的研究。教育史学的研究包括有关教育史研究对象、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等方面的问题。不可否认的是，教育史学概念的提出有利于我们对原先混杂的“教育史”概念中的不同范畴加以区分，并将人们的目光聚焦在对教育史学科的整体反思和教育史研究理论、教育史哲学等问题上来。
随着我国教育史研究的不断丰富和深入，教育史、教育史学、教育史学史、教育史研究、教育史学元研究等概念的使用日益精细，一词多用的复合概念不再适用于当前的教育史研究领域，而对教育史学属于“元研究”性质的设定并未与近些年以“教育史学”为主题的研究达成一致。在一些关于“美国教育史学”“女子教育史学”“城市教育史学”的研究中，“教育史学”一词实际上仍指教育史研究中对教育历史的“初次加工”，而实际上对“初次加工”进行的再研究才是张斌贤、陈桂生等阐述的具有元研究色彩的教育史学，主要包括对学术流派、研究理论和方法论及其研究成果等方面的分析。
基于上述概念区分，本书探讨的是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跨学科理论和方法问题，属于教育史学研究范畴，至于对“理论”和“方法”两者进行更细化的区分，则并非本书研究的旨趣，无意在此另行赘言。这一方面是由于在史学发展过程中，史学理论和史学方法没有明确的分界，甚至融合在一起很难区分⑨，另一方面是由于本书研究涉及的跨国主义、种族批判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CRT）、交叠性（intersectionality）和数字人文（digital humanity）等既具有理论形态的内涵与外延，也具有相应的研究方法。因此，行文中大都按照“理论”“方法”并用的方式处理，对理论和方法不再进行具体的区分，这也有利于我们对教育史学科的理论和方法问题进行整体、系统的研究与思考。
3. 跨学科
在现代教育领域，跨学科被作为一种研究手段，用来整合两种或两种以上学科的观念、方法与思维方式，以解决真实问题，更加深入、全面地把握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它通过选择、综合各种信息、知识、手段、方法解决复杂问题，以及通过将学科知识情境化等策略，培养学生的自由人格、跨学科意识和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国际上也有教育组织针对教学课程的跨学科性设定了衡量标准，分别从是否致力于产生跨学科理解、是否植根于学科思维、是否能够实现学科整合三个方面进行判断。⑩也有学者专门对教育史领域的跨学科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这种跨学科是指跨越教育史学学科之间的传统界限，将其他学科的概念、理论和方法应用于教育史学研究，或是教育史学与其他学科相互协作，以便对研究问题加以整合。
本书涉及的“跨学科”一词，大多数是作为定语，与“理论”“方法”搭配使用，探讨的是教育史学领域尤其是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中出现的跨学科研究，主要是指美国教育史研究领域对学科外的理论、研究方法、科研合作形式、人才培养等多个层面的借鉴吸收、交流整合。这种研究涉及多种学科知识，以及理论和方法的跨学科运用，进而达到学术更新、范式转型和学科发展的目的。当代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研究，主要运用了历史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等跨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进一步提升了研究的理论水平，促进了学科间知识的流动与整合。美国边缘群体教育史研究的地位也因此在美国教育史学领域得到提升。
（二）理论依据
1. 多元文化主义理论
多元文化主义滥觞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一个涉及社会学、民族学、宗教学、性别学、语言学和教育学等多学科的复杂理论体系。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多元文化主义在美国学术界引发强烈反响，对美国的传统文化观念形成了巨大冲击。多元文化主义的根本要义在于主张不同种族、不同民族和所有其他不同社会文化群体的平等。它主要关注不同社会文化群体的平等权利，如黑人、妇女、穷人、残疾人和同性恋等群体。12多元文化主义不仅从意识形态上解构了美国传统的思想价值体系，而且在社会实践中影响着社会政策，撼动了美国社会长久以来对边缘群体的系统性歧视，帮助人们认识到了当代美国社会不可回避和不可忽视的多元性现实与多元化趋势。可见，多元文化主义理论更倾向于关注边缘群体，这是多元文化主义理论能够成为本书研究理论基础的重要前提。不仅如此，多元文化主义还为本书研究提供了有效的认识论工具，一方面加强了人们对于当代美国教育思想和方法的认识，另一方面深化了人们对于当代美国教育史学研究状况的认识。
2. 教育史学中级理论
张斌贤在对以往教育史学科发展历程进行反思的基础上，提出了“中级理论”这一专属于教育史学的理论观念。13“中级理论”是认识客体与认识主体之间的连接点或者说是主体的认识工具。教育史学科“中级理论”的变更是教育史学科变革发展的动力源。本书研究试图从当代美国教育史的具体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出发，重点探索不同研究主体对边缘群体教育历史的研究路径、解读方法和表现形式。这类研究能够从具体研究中总结归纳出有关教育历史的“中级理论”。因此，这类研究能够直接向“中级理论”输送养料，有助于形成丰富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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