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果》:
蒙城不是城,是一个镇。这里水多、地肥,盛产稻米鱼虾,镇不大,却有名气。一是东吴大将吕蒙曾在此屯兵筑城,坊间流传着许多英雄故事。二是小镇依京杭大运河而筑,镇南镇北各有铁路公路经过,有车站、码头。蒙城与外界的联系极为便利,不但本镇人走南闯北成为常态,许多异乡人也接踵而至,或做生意,或落脚讨生活。早年有个说法,无锡是小上海,蒙城是小无锡,可见这里曾经的繁华。
起初,蒙城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后来,外地人陆续进来,找到活计不走了;周边农民陆续过来,找到活计也不走了。那些世代住于此的蒙城人,是容不得别人来挤占地盘的,外来人便在古街道两旁建房搭棚,安家落户,蒙城地界遂有了巷子弄堂。这巷子弄堂有住家,也有各式店铺。运河两岸原先的滩涂地上建有航运站和货运站,开设了牲畜市场和农贸市场,随即也就有了住家和商户——蒙城逐渐有了“城”的格局。
古街道被称为吕蒙大街,运河南岸的几条巷子,有叫圣旨路的,有叫泰定巷的,有叫南草巷的,有叫燕子巷的,全镇唯一的一家澡堂在南草巷。运河北岸几条稍长稍宽的巷子被称作一街、二街、三街、四街。一街临近大运河,与其他几条街不同的是,它只在吕蒙大街的东部,也因此被称为东街,不像其他几条街,在吕蒙大街东西两侧延伸开去。镇上独有的一家电影院在二街。此外,街与街之间,错综贯通着许多条可供人通行的小弄堂。
泰定桥北岸往西大运河畔的偌大区域,是航运货运码头和农贸市场。运河上船舶穿梭不息,货船停泊在码头两边;河岸边,柳条垂地,行人如织,人语喧哗,各地口音都有。闲人在临河树荫下的石几旁喝茶下棋、谈古论今;生意人在拥挤和喧闹中从事着各式交易。有着千余年历史的泰定石拱桥,岿然屹立在不远处的大运河上,桥面凹凸而又光滑,桥体斑驳而又坚固。它将吕蒙大街南北连接,桥南是河南,桥北是河北,好像一家两户,泾渭分明,却又经脉相连。
东街住户不多,商家更少:一家烧饼店、一家茶叶店、一家竹器店。别看商家只有这么几户,可它们都是镇上的百年老店,“吕蒙烤饼”闻名遐迩,茶叶店是年老镇民常年光顾的地方。越过庙河上的青龙桥,再往东去,就可以看见有一户人家,青砖绿瓦、单户独院,院墙用碎石乱砖砌成。院子前面是一垄菜畦。有条蛇形小路穿过堤岸通往运河,河边有一处用木石搭建的仅可供二三人驻足的小码头。这里便是吕小蒙的家。
一排三间房子。对着院门的一间有前门后门,中间摆着八仙桌凳。左右两间房子被隔成前后两半。东边前半部分是厨房,土灶、竹柜、水缸等凡厨房该有的东西这里大都齐备;吕小蒙的外婆住在后屋。吕小蒙的父母吕德全和陈志萍的卧室在西边前半部分,后屋是吕小蒙住。家什器具倒也不少,新旧都有,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拭得也干净——这都是因为屋里有个勤快人。
同乡下比起来,镇上人家的日子自然过得好些,但在那个年代也说不上有多富裕。吕德全在省城公交公司工作,陈志萍在集体所有制工厂上班,吕小蒙的舅舅陈志国时常给母亲寄钱,这家的经济条件在镇上算是比较好的。然而,从住房及家中陈设来看,也是普通。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他家的院子大,差不多有一百多平方米。当年吕小蒙的爷爷造屋的时候,有意选择在镇上稍偏一点儿的运河岸坡上。凭着对蒙城的了解,老人认为这地方迟早能与镇上连成片。趁当时没人在意,没人干涉,可以多占些土地。老人的聪明后来得到了验证。
院里有两棵树,一棵丹桂树,是吕小蒙的爷爷栽下的,有合抱粗了,花开时节,枝头上缀满黄灿灿的花骨朵,清香四逸,远近都可以闻到。另有一棵法国梧桐,这种树在城市里常见,乡镇就稀罕了,单是名字就洋气——那是吕德全从省城带回来的树苗,如今枝叶婆娑,高过屋顶了,除了秋冬时节落叶满地随风乱走,让人稍稍感到讨厌之外,夏天如盖的树冠带来的阴凉倒是蛮不错的。早晚一家人坐在树下吃饭纳凉,自在又惬意。
陈志萍在蒙城电缆厂做仓库保管员,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左眉间有颗小痣,在镇上也算个美人了。她难得说笑,只有丈夫从省城回来,才可见她活泛的神情。下班以后,陈志萍大多待在房间里,听收音机,收拾衣物,整理房间,翻翻书籍,有时也出来帮母亲做点儿家务,只是老人太能干了,可做的事也有限。家里需要什么,都是老人去置办,大大小小的家务活儿也都是老人来干。老人觉得只有这样才算尽到了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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