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小说的叙事艺术研究》：
一、与魔鬼打交道
英国哥特小说中或多或少都存在与魔鬼打交道的故事情节。《修道士》中，神父安布罗西欧在襁褓之中就被剥夺了父母之爱，被迫在修道院接受教育。在教民眼中，年轻英俊的神父安布罗西欧“学识最渊博，最具雄辩之才。在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规定。他的品德没有任何污点。据报道，他严守贞操，竟连男女有什么不同都不知道。因此常人都尊他为‘圣人’”①。在魔鬼玛蒂尔达的引诱下，这样一位受男女老少空前敬仰的圣者逐渐走向了道德的对立面，变成一个虚伪、自负、嫉妒、狂暴的恶魔。他最终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保全自己的生命。魔鬼玛蒂尔达在修道院内化身为见习修道士罗萨里欧，引诱安布罗西欧堕落。
安布罗西欧放纵的欲望一旦被激发便无法停止。他曾为获得玛蒂尔达的芳心而得意和满足，但激情退去后，他又开始寻求新的猎物。少女安东尼娅此时进入他的视线。为了满足他的欲望，魔鬼玛蒂尔达主动在他面前展示巫术的力量。只见玛蒂尔达“已经脱掉了教士服，穿着一件黑貂皮长袍，上面有金线绣着的各种他不认识的符号。长袍被一条宝石做的腰带系得紧紧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匕首。她的脖子和手臂裸露着，手里拿着一根金色的魔杖。她头发蓬松．零乱地垂到双肩，眼中闪动着可怕的神色，她所有的行为旨在激起旁观者的敬畏和羡慕”②。玛蒂尔达和堕落天使讲着安布罗西欧听不懂的语言。最终在她愤怒的眼神和报复性的威吓下，精灵单膝下跪并将桃金娘枝递给玛蒂尔达。随后安布罗西欧在夜半时分闯入安东尼娅的房间，利用桃金娘枝的魔力欲行不轨并犯下杀人大罪。
当安布罗西欧恶行暴露，接受宗教法庭审判时，他自知无法得到上帝的宽恕。晚上在睡梦中，“他发现自己身处燃烧的地狱和烈火熊熊的洞窟之中，被指派来折磨他的魔鬼包围着，魔鬼迫使他经受各种酷刑，一种比一种可怕。在这些阴森的场景中，还有埃尔维拉和她女儿的鬼魂在游荡。它们指责他造成了她们的死亡，并向魔鬼们历数他的罪恶，催促它们对他施以更加残忍的折磨”①。想到即将到来的日子，身心备受煎熬的安布罗西欧心中唯有恐惧和绝望。随后在玛蒂尔达的诱使下，他失去了坚守信仰的勇气，与魔鬼签下出卖灵魂的契约，期望摆脱惩罚。魔鬼最终答应将他带出牢狱，却没有给予他想象的安逸生活。魔鬼代替上帝进行宣判，历数他的罪行，并告知：他杀害的埃尔维拉是他失散多年的母亲；被他强暴又刺死的安东尼娅正是他的亲妹妹。他的悲剧还不止于此，最终安布罗西欧被魔鬼从高空中抛下，遍体鳞伤地躺在河岸上。昆虫“死死叮咬他的痛处，把螫针深深刺入他的身体，岩石上的鹰把他的肉一片一片撕扯下来，用弯曲的喙把他的眼珠啄了出来”②。他在失明、伤残和痛苦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七天。
《修道士》中安布罗西欧和玛蒂尔达的爱情纠葛以及他与魔鬼的交易充满着神秘离奇色彩。从表面上看，上帝的敌人魔鬼设局诱使安布罗西欧一步一步走上堕落之路。但事实上，安布罗西欧的悲剧之源在于他深受虚伪宗教教义的毒害和摧残。魔鬼深知现行宗教制度的虚伪，因而作者在描述他诱使安布罗西欧堕落的同时，也对教会制度的腐朽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剖析。至此，作者笔下的魔鬼从一种神秘的鬼怪现象演变成一种道德的化身，而《修道士》自然也就成了一篇道德寓言。
《弗兰肯斯坦》中同样充满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诞鬼怪故事。这部作品中的魔鬼由科学家弗兰肯斯坦一手打造。为了揭开生命的奥秘，弗兰肯斯坦终日待在停尸房和墓穴里观察、分析布满蛆虫的腐烂尸体。当弗兰肯斯坦洞悉造人秘密后，他待在楼顶“一间和其他公寓完全隔离的密室，或者更像一个单人牢房”的密闭空间进行造人活动。然而这个新复活生命的面容丑陋无比，走路的姿态像极了木乃伊。弗兰肯斯坦这样评论道：“啊！世上的人就没有谁能受得了他那形象之恐怖！即使是木乃伊复活也没有他狰狞！还没有完成时我曾仔细地看过他，他那时就丑陋，但是在肌肉和关节活动以后，他更成了一个连但丁也设想不出的奇丑的怪物。”①面对这样一个怪物，弗兰肯斯坦创造美好生命的理想瞬间轰然倒塌。他对自己的试验结果充满了失望、厌恶、恐惧之情。怪物由于无法在人类社会中获得关爱，想让弗兰肯斯坦创造一个女伴陪他度过孤独岁月。当怪物唯一的希望遭到拒绝，当周围所有的人对他充满敌意时，邪恶代替了怪物心中曾经拥有的美好感情和高尚道德。他逐渐变成撒旦式的魔鬼形象，展开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报复事件。小说中弗兰肯斯坦和怪物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看上去令人匪夷所思。以致弗兰肯斯坦回到日内瓦向治安官讲起这件离奇故事时，“治安官显得非常怀疑我说的话，他有时会吓得直打哆嗦，有时又露出满脸的惊诧”，当他请求治安官采取行动将怪物绳之以法时，他内心原有的怀疑一下子便全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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