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民族文学书系·浴我的河》:
作为沃里坪学校教育历史变迁的亲历者和见证人,龙清化在满七岁的那一年就要求父母把他送到沃里坪的小红岩中心国民学校读书。学校在他家的房屋后面,他在家里就能听见学校的钟声。
到他们这一辈人读书的时候,学校的那口铜钟已破损了一大块,并产生了严重的锈蚀,再加上原配的那根铜制的钟锤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用茶树棒制成的木槌。木槌和金属的碰撞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而沙哑,尾音也很短促,不像铜锤敲得那样悠远绵长。但七岁的龙清化是分辨不出音质的优劣的,他只知道这样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地破壁而入,钻进房间,惊醒了他的好梦。
据龙清化讲述,这口铜钟到他们这一辈上学的时候,已有一些历史了。关于这口铜钟的来龙去脉,沃里坪人有这样一种说法:铜钟是从湖南乾州请来的,它原来是放在乾州的一座文庙里面。有一天,几个挑桐油到乾州卖的沃里坪人,在交完货后,见时间还早,就在城里闲逛。逛着逛着,下起了大雨,他们就躲进了一座庙宇。庙宇很破败,也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无所事事地在庙宇里东看看西瞧瞧,无意中就看见了悬在过道横梁上的一口铜钟。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这口铜钟产生了兴趣,其中一个人试着用铜锤敲击了一下,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但惊吓只是短短的一瞬。惊吓之后,有余音绕梁。于是,他们突然想到了悬挂在沃里坪私塾瓦檐下的那块不规则的三角铁。在他们看来,那块三角铁,不仅外形笨拙,敲击出的声音也不响亮。家住得远一点的学生,根本就听不见上课的钟声。如果悬挂在私塾瓦檐下的是铜钟,声音会传得多远啊。想到这里,他们决定把铜钟抬回沃里坪去,让整个沃里坪人都能听见上课的钟声,也算是为私塾贡献了一点微薄之力。他们麻利地把铜钟放进箩筐里,两人抬着,冲进雨里,朝回家的路飞奔而去,走时还没有忘记带上那把铜锤。
回到沃里坪,刚走进寨子,几个人就把铜钟敲得震天响,不明究竟的人纷纷跑出家门前来围观。大家一直循着这陌生的钟声来到私塾。龙献庭的父亲站在私塾的门前,一脸的茫然。作为私塾的“东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后,他有些喜出望外,于是,急忙叫人把瓦檐下的那块三角铁取下来,把铜钟挂上去。
铜钟挂好之后,突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目光整齐地凝视着铜钟,气氛有些庄严,仿佛在等待一场仪式的开始。
仪式的主持人当然是德高望重的龙献庭。他深知,这是沃里坪人对他的信任,也是沃里坪人对私塾寄予的厚望,更是沃里坪人对知识的尊重。他接过铜锤,奋力敲击着铜钟。一瞬间,一阵接一阵的钟声响起,带着一种强烈的信念,回响在沃里坪的上空,回响在沃里坪人的心坎上。声音激越而悠扬,并带有缠绵的回音。这是真正的奋进之音。
这钟声就这样穿越时空,在沃里坪回响了几十年。
令人遗憾的是,这口铜钟在大炼钢铁的年代被扔进了炼炉,和熊熊燃烧的柴草一起,化成了灰烬。这口钟的历史就这样被终结了,但它却再次唤醒了沃里坪人对教育的重视与执着。
对于在上课的钟声中成长起来的龙清化来说,铜钟的命运似乎过于悲惨。因为,他对铜钟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并充满了感情。好在他没有目睹铜钟遭到焚烧的那个场景。当铜钟被人扔进炼炉的时候,他正在贵阳市师范学校读书。
时间回到1943年初秋的一个早晨,刚满七岁的龙清化又一次被从学校传来的钟声惊醒。钟声仿佛拥有一种无法拒绝的魔力,让醒来之后的他再也无法入睡。于是,他就要妈妈带他去上学。
开学了,龙清化和其他同学一样,穿着妈妈缝制的新衣服带着新书包走进了小红岩中心国民学校校园,在悠扬的钟声陪伴下,在琅琅的读书声中,开启了愉快而又漫长的学习之旅。
他是一个热爱学习、勤俭奋进的优秀学生。在沃里坪的小红岩中心国民学校就读期间,他经历了两个不同的时代。民国的教育乱象和时局的动荡不安,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学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各行各业百废待兴,国家对教育高度重视,特别是对少数民族地区教育大力支持,这些更激发了他的学习热情。站在两个时代的交会点上,任凭时代风云如何跌宕起伏,他都不为所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1948年,在沃里坪读完小学之后,因为成绩优秀,他顺利地考上了松桃中学初中第十二期春季班。他在县城开始了初中阶段的学习,学制三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不到两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松桃解放。为了迎接新时代,松桃中学整饬旧制,出台新规,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在这样的背景下,龙清化从初中部升到了高中部。遗憾的是,在高中部读完高中一年级之后,因为患了一场重病,他不得不休学回家。1954年对龙清化来说,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年份。在这一年,松桃县第一民族完小搬迁到了世昌区人民政府所在地的臭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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