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方志敏》:
就因为这原因,刘庚子想换个房间。
这地方好多年前出过一件事。那一年,给书院做饭的一个女人,不知有什么委屈事和伤心事,一根绳把自己吊在了桂花园廊前的屋梁上。后来,有人说多次见着了那个女鬼。他们说她死得冤,她夜里就在那儿等着报仇,如何如何……他们说女鬼的模样和声音都很吓人,如何如何……这些话,经人嘴在方圆几百里传着,很多人都听说过。方志敏他们也听过很多回。
刘庚子分的那个房间在最角落,夜里一开门,前面就是黑漆漆的一大片,乍看去,像真有人从廊那边轻手轻脚走来似的。和刘庚子那间屋相反方向最靠北的那个房间最好,那屋子比别处感觉要大不说,还靠近更夫的房间。可那间好屋子分派给了秦盛科和另外一个同学。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伢崽,家里都给学校捐过钱。
刘庚子很无奈,那就不开门吧,再说一个房间有四个人。如果夜里不出门也许好一点,但刘庚子夜里常常要解手。这就要开门了,不仅是开门的事,到厕所还要走一段路,而且厕所在矮树的后面,那些树,一到夜里就让人觉得鬼影幢幢的。要搁别人,就约好两个人一起起夜。可刘庚子不行,刘庚子生来就瘦小丑陋,从小就受人白眼。别人不爱跟他玩,久而久之,他就有些孤僻,自己也不爱跟人来往。他成天不出屋院,不跟人玩,也没有跟外人交流的机会。他只有跟蚂蚁什么的玩了。当然,大部分的时间刘庚子都在看书。他的祖父粗识文墨,就教他识字。家里也有些藏书,刘庚子不出门,书就成了他的朋友。读书让他感觉有了乐趣,读书也让他得了好处——县上要办高等小学,祠堂里那么些子嗣都到县上赴考,却只有刘庚子榜上有名。这下,他不想跟人来往也得跟人来往了。
他就这样来到这里,可一来他就觉得很那个,事事都不适应都不顺心。学校让集合,刘庚子总想把自己那张脸藏着,一排队就往后面躲,可排队人家有规定,依个头高矮依次排位,先矮后高。他最矮,当然要排在最前面。先生就会叫着他的名,你过来往前边来。他不照做,先生就会走过去拉他到前面。记住了,队列里你永远是第一个。天!他觉得那真要命。不仅列队,就是在教室里,他也得坐最前排。你当然要坐第一排,坐后面高个子会挡你眼睛。先生的理由很充分。
还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起夜的事,那就是摆只尿桶在屋里。在乡间,这事平常得很,乡下人屋里都有尿壶尿桶。可学校不让,开学那天学校就规定了许多校规,其中对卫生做了许多要求。
可现在他却没法儿将这些跟邵校长说出来。他能跟校长说这些?
他不说,就得受苦。为了夜里不起来解手,他一到下午就尽量不喝水。我不喝就不屙。他想。可不喝水口舌却受苦。忍了几天他就觉得实在难受。他就想,喝水归喝水,我憋着。就喝水,到晚上尿急了就憋着。憋能憋住现实里的他,可憋不住梦里的人。那天梦里刘庚子就梦见上茅厕,醒来才知道是在梦里。梦里的一通快活,却把那床新被尿湿了。
他晒被褥,被人看出尿了床。有人就笑了。弋阳土话里就有这么句:字怕吊,人怕笑。他们那么一场笑,就笑得刘庚子无地自容,笑得他心里如刀割火燎。
刘庚子要死的心都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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