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材自教：为每一个人的成长寻找不同路径
26年的教育生涯，26年的班主任，我心里教育的样子应该是这样的：世事变幻，社会万千，开始时，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目标，确定方向，自主前行；过程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挑战目标，选择适合自己的资源，一边实践，一边成长；结果时，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所谓“教育”，教有“径”，育有“型”，各司其职，完善人格，成就人生。每个人的成长都有自己的特点，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同的样子。以生活为成长资源库，择取适合的资源，一路行走，一路获取，成就自己。
一
2010年，在带第七届学生的时候，我提出了“因材自教”的理念，即根据学生自有的“材质”，自主选择生活中的资源，确定目标，唤醒自我，建构成长之路。这个过程中，学生是主体，生活是载体，未来是方向。
它的出现，更多的是因为一个孩子——承予。小学期间，他在学校被称为“魔王”——同学见他退避三舍，老师对他避之不及；在家是典型的“熊孩子”，家长无奈，亲戚摇头。面对这样一个来历练我的孩子，我在未见面的时候就对他发起了“进攻”。
开学前我打了一个电话：“承予，听说接下来我们要一起相处三年，要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嗯，是的。”他有点意外。
“听说来我的班级，是你和家人一起确定的？”我问。
“是呀，老师，爸爸妈妈都说我在初中会遇到一个不一样的班主任呢。”他说。
“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来我们班，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呢？”我提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承予明显在电话那头愣住了，良久后才轻轻地说：“我是来‘帮’你的！”
于是，第一个月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轻轻地在他身边补上一句：“真好，你是来帮我的！”第一个月，他妈妈万分讶异地问了我三次：“奇怪，我们家那位怎么还不‘出事’呢？”我笑而不语。
借用“帮”和“害”的辩证关系，我不仅仅是让它成为承予行事的规范，更是在他的心中种下一粒成就自己“向善”的种子。这是用来“唤醒”一个人内心能量“向上”的方式，让他知道自己原来有用、优秀，是一个人价值感的体现。
初二的时候，承予被推选为班长。同学们的评价很一致：善良，有爱心，做事认真负责，主动且热情地帮忙，学习努力。这些优秀品质就是初一时种下的那粒种子发芽的体现。逐渐优秀的他，不仅为自己创设了美好的成长环境，还影响了身边的人。教育的美好就是这样，用一个人影响一个或者一群人，成就一个集体。
高一的时候，他回学校看我，说要和我聊聊自己的人生规划。他静静地坐在我的面前，微笑而坚定地对我说：“老方，我决定要考师范院校，去当老师。”
我有点惊讶：“为什么呀？说说理由。”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我的三年初中生活，我认为最美好的样子就是当一个像您这样的老师。然后，像您帮助我一样，去帮助别人。”他说。
我感动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陪着他一路经历成长：用一个个目标唤醒他的价值感，让他懂得自我的价值和意义；放大他的优秀表现，让他去影响身边的同伴，也成就了他自己，建立他的归属感。自我醒悟的他开始懂得自我的重要性，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重构自己的成长目标。
从“唤醒—影响—重构”三个步骤，我们看见了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这是根据他的自身特点，看见他的优秀，定义他的成长目标，引导他成为更好的自我的过程，也是“因材自教”的过程。
因材自教，在班主任的工作中，“于个人”，是唤醒自我，驱动内心，成就一个人；“于班级”，是看见集体，感染彼此，成就一个班。
二
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苏霍姆林斯基说：“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在此，自我唤醒，激发内心的驱动力，追求自己的目标，就是成长最好的样子。所以，因材自教对于个人来说，关键在于唤醒自己，激发内在的驱动力。
（一）因：唤醒与变化
小梁可能从来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一节班会课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在反思的时候说：“想过某一个人成为班会课的主角，想过他的光芒四射，想过他成为目光聚集点，但是那个人应该不会是我。”
“应该”二字，其实表示了他内心的想法，也许他在等待奇迹。在旁人眼里，这样的事情确实轮不到他：表现普通，属于班中容易被忽视的那个；缺乏关注，家长只在乎他的成绩变化；贪玩心散，对于找不到成就感的事情极容易放弃，如学习等。这样的他，着实很难集中注意力、静心面对学习。
我对他的家长说：“不要总是埋怨和催促他，一个看不见自己有多好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要求高？怎么会追求更好？哪有一个人天生就是全力以赴地走向优秀的？每个人都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价值，然后才努力增进自己的价值的。”
唤醒小梁，就是要唤醒他的价值感。就像第斯多惠说的那样：“教育的艺术不在于传授知识和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和鼓舞。”通过激励，教师可唤醒一个人，鼓励他努力成就自我。于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唤醒”小梁。每天，我都用一段专门的时间来观察他，并在便签上写下一个关于他的优点，将其放进一个专属于他的“优点瓶”里。一个月后，我抱着装着他20多个优点的“优点瓶”，为他上了一节班会课。
“小梁，帮我个忙，把这些便签按照日期顺序贴在黑板上。”
“小梁，告诉我，你贴完之后，发现便签上有哪些内容呢？”
“好像有些和我有关？！”
“有些？你可以从头再看看。”
于是，我看见一个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便签看。看着看着，他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哭完了，还在笑。最后，他站在面前看着我傻笑。
我摸摸他的头，说：“其实，你的优秀我们一直都看得见。”
后来，他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他。
因材自教的“因”是唤醒一个孩子，并看见他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激励一个人是一个过程；唤醒一个人是组合他的“优点”，等到“优点”成为“优势”的时候，才能使人醒悟；鼓励一个人是让他看见自己的价值。因此，教师要学会期待，善于等待。
（二）材：顺势而为地教人
小金有天和我闲聊时，忽然问了一句：“老师，您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却遭到周围所有人的反对，是这个人的眼光有问题，还是别人的标准不对？”
我笑着看她，不说话，连眼里都带着笑意。当孩子遇到问题时，作为老师，我们应该和孩子站在一起面对问题，而非和问题站在一起指责孩子。
她也看着我。一分钟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您赢了，这个人是我。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可是身边的很多人说我眼光有问题。”
我笑着说：“是不是这个男生体育不错、阳光开朗、说话干脆、动作敏捷？”
话音未落，小金已跳开离我三米了，惊呼道：“您怎么知道的？您认识他？”
我微笑着说：“别紧张，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推理的！说真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成长中的一段经历而已。喜欢一个人证明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喜欢什么样的人，是证明你的喜欢是有标准的。但是你的标准是从哪里来的呢？因为你体育一般，说话慢悠悠，做事也不快呀。现在，你发现了什么？”
她想了想说：“原来，我们都在互补，我喜欢的其实是我没有的！”
“所以，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是因为自己身上缺少的那部分；喜欢一个人就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品质。这就告诉我们，如果要遇见更好的人，自己也应该成为更好的样子。”我说。
小金听了后长出了一口气，我明显看出她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了。
成长中出现青春期的爱情，是一个人成长的阶段标识。它不是问题，也不应该作为问题；它是成长的痕迹，也是未来爱情观的基础。老师的处理方式和引导方向，将影响学生认识问题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方向。
因材自教，就是教师要顺势而为，引导学生在成长中寻找适合自己的方式。成长就是在自己原有“材质”基础上的顺势发展，是变成比过往的自己更好的过程。
（三）教：专业理性地育人
小王又不来上学了。这是自初三开始，每次模拟考试之后都要演一回的“戏”。
她妈妈说：“整天在家里和自己‘卷’，每天都在说，‘考砸了怎么办’‘不想去学校了’‘自己再也学不起来了’。”于是，每次一考完，小王就不出现了，躲在家里，甚至离家出走。
“作”上一个多月，在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中，她的成绩自然会大幅下降，跟上一次比，退了100多名。这下更有了借口：“你看，我就是学不起来了，那我干脆放弃好了。”她对谁的劝说都听不进，家长、亲戚、同学都跟她说不上话。面对所有的人，她都固执地持有一个观点：“如果没有用，我花时间干什么。我已经证明自己越来越不行了，何必继续做错误的事情呢。我要止损！”
她妈妈愁哭了，一直埋怨她不听话、不懂事，不理解大人的辛苦，不懂得未来的人生要求，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对她妈妈说：“看起来她在抗拒、焦虑、自我否定，但这只是我们看见的而已，真相是什么？是我们看到的这些吗？”
世界上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同的孩子。孩子出现问题是成长中正常的状态，解决问题不仅要看见问题的表象，更要洞见问题背后推动它发展的因素。分析问题的立足点是学生、家庭和学校。“学生”涉及内心期待和面对现状，“家庭”涉及教育方式和家庭环境，“学校”涉及同伴影响和集体氛围。分析学生成长问题应该建立在这些因素的基础上，看见学生到底缺失什么、需要什么，再选择合适的教育方式。
深究小王出现问题的原因，发现她没有厘清三个问题：一是当下努力和未来效果之间的关系，二是曾经的成功在挫折中的作用，三是遇见问题主动解决和被动接受的关系。其中，第一个问题是关键。
千方百计地把她约到学校后，我想陪她经历一个努力的过程。也许体验过后，她可以悟到一些新的认识。于是，通过一段时间的“艰难”沟通，我说服她一起去江边的绿道跑十公里。
前三公里，她轻松地跟在我身边，和我聊着自己的认识；第五公里的时候，她跪在地上，对着我喊“真的跑不动了”；我扯着她，跑到第八公里的时候，她对我说“我不行了，我扛不住了，我能力真的有限”；跌跌撞撞地倒在十公里终点的时候，她泪流满面，却龇着牙在傻笑。
我问了她三个问题：“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想放弃’的念头是不是一直存在于整个过程中？”“只要你不停止前行的脚步，你和终点的距离是不是一直在变化？”她听后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开始，她进入了全力以赴的状态。
学生出现成长问题的原因有很多，解决问题需要寻找本质的原因，在此基础上探寻影响问题的关键原因，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形成学生成长的路径。专业而理性地育人，是教育的高级形式，只有这样，才能在爱的基础上看见学生可持续成长的可能。
因材自教，对孩子来说，是唤醒一个人，是看见孩子内心的需要，激发孩子自身的能量，驱动孩子主动追求成长的过程。无论是“因”“材”，还是“教”，都是为了激发“自”的作用。所以，“因材自教”就是帮助孩子认清自我，做到“自立”，形成清晰的自我认识；激励孩子追求目标，“自觉”唤醒成长之心；成就孩子可持续成长，“自主”规划人生。
三
马卡连柯说：“如果集体的成员把集体的愿景看作个人的愿景，集体愈大，个人也就愈美，愈高尚。”把集体当作影响一个人成长的环境，这就是班级的作用。在此，因材自教在宏观上以环境促进班级对人的影响，中观上以活动引导人体验成长，微观上以人感染人。所以，因材自教在班级的实践上，主要是集体的影响、人与人的感染。
（一）因：以“问题系统”看成长真相
小陈做事、学习只有三分钟的热度。家长和她沟通，她还振振有词：“我不是做了吗？”“我做不起来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万能的，每次这样就注定了我不行。”“行吧，就按你说的，我就是个废物！”
小陈家长轻则数落，重则责备，但是小陈的问题从来没有少过，也没有减轻过，反而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重复出现、恶性循环。
小陈的“三分钟热度”可能是因为她总是不成功，从而丧失了动力，连续失败生成了习得性无助的状态；可能是对任务不感兴趣，主动放弃需要坚持的任务；也可能是始终不能理解自己的任务，无法深入，也不想去做。
为此，我想了两种改变她的方法。
方法一：发现小陈的优点，让“优点”成为“优势”，引导小陈找到成长的价值感。
方法二：培养“坚持”的品质，通过“示范—训练—拓展”三个步骤，引导小陈懂得坚持、学会坚持。
下面以方法二为例进行说明。
首先是示范。我找出自己珍藏的笔记本，里面是我近20年来一直在坚持做的事——每天写一篇1000字以上的教育随笔。翻阅了10分钟后，我拿出两本自己的专著，放在笔记本上面，问：“如果要为这些物品的组合选定一个主题，你的建议是什么？”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成就！是您的成就！”我微笑道：“如果是我，我会说——坚持，这是我近20年的坚持。所谓成就，不过是坚持带来的副产品而已。”她听后若有所思。
其次是训练。我做了只属于她的“小陈坚持品质培养表”，按照“分阶段、小目标、做练习”的策略，将一个月分成五个阶段，即3、4、5、6、7天各为一个阶段，每个阶段之间有一天的反思时间，主要是对前一阶段进行总结，记录自己的感受。不过，她给自己每个阶段安排的任务明显有点多。
第一个阶段之后，她很兴奋：“老师，我可以的，我感觉挺好的！”“恭喜你！”只有三天，我不敢说太多，还有点担心。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完成之后，她来找我，明显感觉有点疲惫。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如果真的坚持不了，要不就放弃吧！”她盯着我，眼睛里满是不服：“等着瞧！”一个月后，她抱着一大堆做完的练习和一张每天打卡的“小陈坚持品质培养表”，骄傲地对我说：“原来，我也可以做到，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做到的呀，我真的可以的！”成功带来的自信、坚持获取的价值感溢于言表。
最后是拓展。第二个月，她就自己制订了一个学习计划表。我发现她的课堂状态不一样了，科学老师也说：“呀，小陈整个人都 ‘颠覆’
了！现在不仅常来问问题，而且还给自己的 ‘科学’ 期末复习做了一个计划。这几次考试，她是班级里进步最大的孩子。”
班级里不会只有一个小陈，也不会只有一种问题。认识和解决班级的一个问题，是为班级的更多问题建立“解决模型”。经过一个多月的探索，我总结出学生存在的37项问题，它们主要是因为各类“交往”而产生的。
我主要从五个角度来挖掘学生成长问题的“真相”，分别是类别、问题现象、成长品质、现象背后的根源和痛点（见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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