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宋时期山水画兴盛的现象
东汉末年，社会混乱，文人逐渐对政权丧失信心，寄情自然、不求仕进的佛道思想在魏晋盛行，山水诗流行，山水题材的绘画也随之出现。然而当时的主流绘画形式是带有儒学道德劝诫意义的人物画，谢赫《古画品录》认为“图绘者莫不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而且书中将山水画卓有成就的宗炳与王微分别列为末品和四品，可见当时的山水画并未受到重视。在六朝至唐代这3个多世纪的绘画发展进程中，山水画一直处于比较稚拙、非主流的状态。可是唐中期以后，山水画犹如枯木逢春，迅速勃发。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唐朝上》总共收录画家95人，其中已经出现专门的山水画家共计16人。《历代名画记》中记载：
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详古人之意，专在显其所长，而不守于俗变也。国初二阎擅美匠学，杨、展精意宫观，渐变所附，尚犹状石则务于雕透，如冰澌斧刃；绘树则刷脉镂叶，多栖桔苑柳。功倍愈拙，不胜其色。吴道玄者，天付劲毫，幼抱神奥。往往于佛寺画壁，纵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又于蜀道写貌山水。由是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这段文字较清晰地论述了魏晋至唐山水画发展的过程，尤其强调了杨子华、展子虔、吴道子和李思训、李昭道父子为山水画的兴盛所作的努力，由此拉开了唐宋山水之变的序幕。其中“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的观点成为后人研究山水画发展的珍贵史料。
至宋代，山水画继承了唐代的崛起之势，迅速成为画坛主流，形成了极具东方特色的艺术形式。有以郭熙、王希孟为代表的宫廷山水画；有“百代标程”的山水画家——李成、关仝、范宽；还出现了各种不同形式的山水样式，如燕家景致、米家山水等。尤其值得重视的是水墨山水画脱颖而出，它不同于唐初富丽堂皇的青绿山水，呈现出重笔墨、轻设色的特点。笔墨形式不断发展创新，形成一整套勾、皴、染、点的技法程式，确立了山水画的基本艺术形式。这时期的山水画理论也空前成熟起来，出现了《笔法记》《林泉高致》《山水纯全集》等专门的山水画论著。可以说，中国山水画在唐宋之际从萌芽期进入了兴盛期，绘画风格承上启下，开创了新面貌，艺术精神开始有了新的高度，形成了独立而典型的艺术形式。本书将从以下几个主要方面来就这种现象作较为深入的分析。
第一节 从“画山水”到“山水画”认知方式的发展
《画山水序》是中国山水画起源的理论基石，提出了“山水以形媚道”的观念。此时，还出现了许多山水诗，诸如谢灵运的诗《石壁精舍还湖中作》：“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幨忘归。”陶渊明的诗《饮酒·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人们开始重视自然山水中的韵味与意境。作为最早的山水画笔记，东晋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可以被看作是早期的山水画论：
山有面，则背向有影。……清天中，凡天及水色，尽用空青，竟素上下以瑛日。西去山，别详其远近……使势蜿嬗如龙，因抱峰直顿而上，下作积冈，使望之蓬蓬然凝而上，次复一峰，是石，东邻向者峙峭峰，西连西向之丹崖，下据绝碉，画丹崖临涧上。当使赫谳隆崇，画险绝之势。
文中谈到了画中山水的具体的气势、构思、设色等内容。虽然魏晋时期开始关注山水题材的绘画，但还不能认为此时的山水画已经独立成科。一个画种独立成科需要经历相当漫长的历史沉淀，需要有一个从绘画技法的丰富到艺术理论的成熟的发展过程。“画山水”和“山水画”是两个相近却不尽相同的概念。“画山水”是对自然景物的描摹和欣赏，而“山水画”不仅包括山水题材、技法、形式的完善，还蕴含着特定的艺术理念与文化情怀，有着独特的艺术面貌和精神。唐代朱景玄在其《唐朝名画录》中云：
夫画者以人物居先，禽兽次之，山水次之，楼殿屋木次之。何者？前朝陆探微屋木居第一，皆以人物禽兽，移生动质，变态不穷，凝神定照，固为难也。故陆探微画人物极其妙绝，至于山水、草木，粗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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