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妇血泪》:
沙滩上麇集着活体生灵,发出胆怯战栗的私语。
生灵们迷茫了,恐惧着。个个头脑中产生出同一个疑问:这儿是何方何地?是一座荒凉亘古、人烟绝灭的孤岛?从群体里传出微弱的咒骂与哭泣声。群情出现了骚动,有人竟然大声责问起来。
在群体的头上,在黑色的夜空中,忽然十数条皮鞭像毒蛇一样上下飞舞、左右盘旋,其间伴随着低沉而震魂慑魄的辱骂。皮鞭确有镇静作用,过了一会儿。沙滩上阒寂无声,像一切活体都失去了生命一样。
群体被改编成一条长阵,沿着苇滩边缘的沙地向北缓慢移动。在移动群体的前后左右,有数十条像苇叶一样修长的物体,在夜幕中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幽幽白光。
移动的群体离开了平坦舒软的沙地,潜入芦苇丛中。
苇丛里有一条几乎无法辨认的窄窄缝隙,前方领导者挽着一根绳索,披荆斩棘向前走。后者跟着前面人影跑。殿后的人,再将绳索圈绕在肩上。
不知走了多远与多久,群体终于走出了这片茫茫浩瀚的苇丛。又走了几分钟,在疲惫不堪、摇摇晃晃的人群面前,奇迹般地排列着二十多部帆布军用卡车。
首尾相接的卡车,均开着昏黄小灯,迤逦连绵,向远方的黑幕驶去。
两小时后,车队的正前方出现稠密的灯光,有的乘客被同伴唤醒,轮番扒看帆篷间隙,情绪逐渐转向欣慰,这里原来不是孤岛。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大家又提出同一问题:这是哪一国?前方又是什么城市? 车队停在一座简易栈桥头。这里是吴淞口。上海沦陷后,日军选在这里建了军用码头,无论哪国的船只一律不准停靠,不准接近,不准拍照。
车队缓缓驶上栈桥,开上渡船。
爬上北岸的车队,像是怕光的怪物,远离市区擦着郊区,又向南方急急匆匆赶去。
天上仍然落着小雨,夜幕森森,在东方发白之前,车队终于准时赶到了目的地——江湾镇。
小镇外围有日军的重兵驻守,镇内是日军的兵员、给养的集散地。当时的上海是日军的第十一兵站,而江湾镇又是兵站的保密库。
看得出,小镇也曾遭过战火摧残,被炸塌的房屋、被轰倒的围墙,随处可见。镇内一所小学,已被日军霸占为“三类军需”仓库。该库围墙上及围墙倒伏的地方,均布满了铁丝网。
车队徐徐驶进学校大门。乘客们互相搀扶着,在斥骂声中,慢慢爬出车体。
在昏黄灯光下。方才识别出清一色的女性。她们的服饰各异:有的穿着和服,有的穿着齐胸长裙,有的穿着套头的肥硕长衫,有的穿着中式旗袍。她们有胖有瘦,年龄大约在十几到四十岁左右。她们互相语言不通,只能用叽里哇啦加眼神手势交流思想感情。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想法:终于摆脱了茫茫大海的颠簸,结束了做贼似的黑夜跋涉。来到了这块安身之地。
好好休息两天,等待按志愿分配的工作,只要有了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果然不错,走来一位穿和服的中年妇女,她招呼大家,快点去洗一洗,吃点儿夜宵,好好睡上一觉。
刚下车的一位和服妇人,对那中年妇女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麻烦您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年妇女看看她,说:“支那国的上海。” 穿旗袍的那些妇人互相告慰着。
船上来的客刚刚领到所谓的夜宵,大门又悄悄地洞开了;首尾相接的庞大车队又鱼贯开来。右边实车进,左边空车出,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当卡车不见时,宽阔的操场上又留下黑压压的一片来客。
当第二批来客拥向水池时,乘船来的一位穿旗袍的姑娘混进当中,悄悄探问穿着大襟中装的女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的回答东北,有的回答山东,有的回答南京……有的反问她:“这是什么鬼地方?”她答复:“这是大上海。”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昏惨惨的路灯灭了。还滞留在市内和郊区的芸芸众生,再次迎来惆怅不安、胆战惊恐的一天。谁也不知在被铁蹄践踏的乡土上何时忽然从天而降飞来一个家破人亡的横祸。而在这方土地上,被集结来的客人们,在围墙加铁丝网的庇护下,就像进入洞天福地。人人酣然入睡,思绪均已投入各自的或美或惧的梦境。所以,这里的周围显得万籁俱寂,悄然无声,上空也呈现出一派安详恬静、和平幸福的气氛来。所有教室的地面上,均铺了稻草,草上横七竖八躺着车运船载而来的女人。天空阴霾雾障,日光全无,但此时已是九、十点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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