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醉后见天真(回忆傅抱石)/百年中国记忆文化大家》:
一、金刚坡下
记得1943年的一个秋夜,我从重庆城里坐郊区公共汽车到70里外金刚坡下赖家桥,那个地方背靠金刚坡,崇山茂林,庐舍成列,好一片典型的巴蜀山村风景。那里是当时的政治部第三厅一部分宿舍所在,住着几家文艺工作者,其中有画家傅抱石和李可染等。
第一次认识傅抱石,是在重庆文艺界的一次集会上,是经过徐悲鸿先生介绍的,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坦率、朴素、对朋友一见如故。我这次到赖家桥还是他写信约我去过周末的。傅抱石当时虽然已是略有名望的画家,但是处在那个时代,艺术不值分文,更兼他的子女多,收入少,在物价一日数涨的“陪都”社会里,抱石一家经常有断炊之虞,可是画画写作,始终是他的第一生命。他爱朋友,爱酒,爱他自己的美术事业,家务事大都由傅夫人罗时慧女士张罗,只是依靠这位贤内助的安排,生活重担对他的创作还不致成为严重的威胁。
在赖家桥傅家,除了欣赏他的大量作品和海阔天空地谈论艺术,谈论时事之外,我偶然问起他是怎样开始画画的,他对我说:做孩子的时候住在南昌,隔壁恰好是一家裱画作坊,由于老跑去玩,就认得那里的一位专门修补古画的卓(或左)师父,老师傅对天真聪明的傅抱石十分喜爱,就给他讲解和观看很多古今字画,从此他便对绘画感兴趣,开始钻研绘画的。那天晚上,由于喝了几盅,抱石的兴致更高,就滔滔不绝地同我谈到他的半生经历,由于这位艺术家很不平凡的身世,使我感到极大兴趣,因此30多年前的这一夕话,至今还是萦回在我的脑子里。
二、从岩石缝中挣扎出来
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8月,江西省城里一家以补破伞为生的穷苦人家,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娃娃的祖籍是南昌西南的新喻县(今称“新余”)章塘村,父亲是孤儿,是个从小当长工(雇农)喝苦水长大的穷苦人,受尽了地主老财的打骂,得了肺病,不能扛重活。在农村里没有饭吃,便流落到南昌城,学了一门补伞的手艺,每日挑着担儿穿街走巷胡混两餐。娃娃的母亲是个逃跑出来的童养媳,这一对同病相怜的苦男女结为夫妻,生育过六个儿女,现在又生下这第七个男孩,但因生计实在艰难,孩子先后天亡,这最小的一个娃娃也就成为仅存的一个了。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著名画家傅抱石。
傅抱石才开始懂人事,父亲就因生活的煎熬,加剧了肺病,在一个凄惨的夜里咽了气。母亲是个意志坚强的劳动妇女,为了养家糊口,便毅然挑起了丈夫生前的担子,继续干这补伞的营生,后来实在无法糊口,就把未满10岁体弱多病的抱石送到一家瓷器店里当学徒。江西的瓷器是有名的,但制造瓷器的工人却都是无名之辈,尤其是学徒,在旧社会里是被压在最底层的。这个本来就孱弱的孩子由于操作过重,得了痨伤之症,终于被老板赶回了家。母子对泣一场之后,母亲也就只好兼做替人洗衣的工作,给孩子挣钱养病。
上面说过,傅家的隔壁是一家裱画作坊,这家作坊规模很小,在西邻;东邻则是一家收买破烂兼刻图章的刻字摊。稚气十足的抱石常常到东边去看人刻印,西边去看人裱画来满足他那童年特有的好奇心。看得多了,他自己也就在家中刻刻画画,邻里看见这孩子聪明好学,有的就主动集资帮助他进私塾。两年后辍了学,又有一位小学教师看见他求学心切,就帮助他进了高等小学。因为毕业成绩优异,被保送进入师范学校。傅抱石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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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
★抱石作画别具风格,人物善能传神,山水独开生面。盖于旧法基础之上摄取新法,而能脱出窠臼,体现自然。吾尝言:我国画界南北有二石,北石为齐白石,南石为抱石。
——郭沫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