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主题讲解《诗经》中的篇章,条理清晰,内容详实;
将《诗经》与西周礼乐文明联系起来,还原当时的社会文化生态,在讲述《诗经》的同时梳理中华文化发展脉络;
此讲读,以题材相同的篇章为对象,明其文义,加以引申扩展,文字深入浅出,让中学生在读懂“经典”的基础上,对“经典”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本书以武乐传统、文化融合、祖先祭祀、农事活动、婚姻家庭、宴饮、战争等为主题,对《诗经》中的代表诗篇进行较为全面的解读,文字深入浅出。通过阅读本书,中学生可以对《诗经》有直观的认识,了解先秦社会文化生活的整体风貌,感悟《诗经》的文化意义与价值。
第一讲 《诗经》,历史进步的结晶
把《诗经》中的诗篇等同于后来“李白诗集”“杜甫诗集”中的诗篇。当成李白、杜甫“诗集”中的篇章来看,又有什么问题?《诗经》中的作品,特别是有些篇章,原为西周礼乐文化的有机部分,把《诗经》当“集”看,很容易忽略这一重要特点,因而在解读上出现偏差。这样说较为笼统,就让我们以一首诗篇为例来说明。这首诗见于《周颂》的《敬之》篇: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
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维予小子,不聪敬止?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注释】 陟降:上下往来,有监管的意思。 不:敢不。 缉熙:光明。《诗经》固定语,在此为动词。 佛(bì):通“弼”,辅助。
【大意】 (前六句)虔敬上天啊,天命是显赫的,周家获得天命不容易。不要以为上天高高在上(管不到你),每天都监视着下界,观察着它在人世间的事业,每天都在监视着这里。(后六句)我是年轻的后辈,哪敢不尽心竭力敬奉上天?我要不断学习,日积月累地进步,以期达到光明之境。请辅助我,帮助我完成身上的重任,明示我显耀的德行。
《毛诗序》说:“《敬之》,群臣进戒嗣王也。”说“戒嗣王”,与前六句相合,可是后六句呢?“维予小子”云云,很明显不再是大臣的“戒”,而是对“戒”的应答。所以,若是一味照着《毛诗序》的解释,这首诗有一半就难以解释通顺。稍微认真地观察一下这首诗篇,很明显,诗篇的歌唱出现了两个抒情主体:前六句为大臣,后六句则是周王。这就是问题所在。一首诗中怎么有两个主体发声呢?宋代朱熹就觉得《毛诗序》的说法不通,因而他在《诗集传》中将诗篇的理解改为:“成王受群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可是,照这样的解释,诗篇又成了周成王一个人先叙述大臣的告诫、然后再加以回答的“一首诗”了。这样解释不也很别扭吗?《毛诗序》与《诗集传》中有一点倒是一样的,两者都相信《敬之》是一个人的诗。本来诗中含有两种声音,《毛诗序》只承认一半:大臣的陈戒;朱熹则承认另一半:周王的答词,其实两者都是“半身不遂”。
问题就出在两者都是按照后来诗人赋诗言志这样的创作模式来理解《敬之》的。是的,后世诗人的诗歌篇章不会出现“两个诗人”在那里说话的现象。就是写“对话体”的乐府体类的诗,也是抒发诗人一个人的心情和想法,不会出现“两个诗人在说话”这样的怪事。也就是说,应该将诗篇统一在一个抒情主体之下,而不能像《敬之》这样。
《敬之》原本就是表现大臣和君主的“对唱”,而将这对唱联系起来的则是新王登基的隆重典礼。这是先辈学者傅斯年先生发现的。傅斯年先生根据《尚书·顾命》篇西周新王登基有大臣对新王陈戒、新王作答词的记录,证明《敬之》是一首新王登基典礼时君臣对答的诗篇。毫无疑问,这是尊重了诗篇文本自身显示的说法。按照这样的理解,《敬之》应该如下分章:
大臣: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新王: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这也是笔者所要强调的:《诗经》是礼乐的“组成部分”。今天所见的诗篇,最初是典礼程序中不同环节的歌唱,后来典礼消失,同一典礼上不同抒情主体的歌唱被抄在一起,看似一首诗歌,其实是两首歌或几首歌。即如《敬之》,前者表达的是臣对新王的希望,后者则是新王对臣希望的表态。这就是典礼歌唱的“歌以发德”。即便诗篇是出自一个人之手,也是分别为两类抒情主体作的歌词。麻烦的是,后来典礼消亡,人们把典礼中不同人物的唱词抄在一起,就成了一首诗。再后来的古代注家不加分辨地以“一首诗”的眼光进行解读,就难免扞格难通了。这就是不假思索地将《诗经》视为“诗集”的结果,自然要出问题。
二、《诗经》中的“礼乐”
说《诗经》是“礼乐”的一部分,还不仅是上述所讲。像《敬之》的例子,还有一首是《周南》中的《卷耳》篇。
这首诗也是含着两个主体的抒情。其第一章: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注释】 采采:茂盛。 顷筐:浅筐。 周行:大路。
很明显是女子怀念丈夫的情态。可是接下来的三章:
陟彼崔嵬,我马虺。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注释】 陟:爬升。 虺(tuí):极度疲惫貌。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注释】 玄黄:马因疲惫而变色。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注释】 砠(jū):土山顶部有石为砠,此处即山顶的意思。 瘏(tú):因累而生病。 痡( pū):病。 吁:遥远。字通“盱”,张目远望。
这三章不外一个意思:因想登高望乡而累病了马、累病了仆人。为此,诗中人还借酒浇愁。诗到最后一章写终于登上了高山,可还是因为太远而望不到家乡。第一章如上所说是写女子思念远人;而这三章所写的诗中人,又是驾车,又是饮酒,明显是怀乡男子的歌吟。这也是“一首诗”含着两个抒情主体。这样的“一首诗”,同样也是难坏了历代的注解家们。
其实,这也是一首“各说各的”,互表心思的“两首歌”。新近出土的战国竹简文字《孔子诗论》中“卷耳不知人”的说法颇可为证。《诗论》的“不知人”一句,句法如同《论语》中的“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不教民”即“没有教过的民”。“不知人”不是“不知道他人”,而是“不相知”的意思。“知”在这里做“接”,也就是交集、交流的意思。《孔子诗论》这话说的是:《卷耳》是久别的夫妻二人“各在天一隅”的歌唱,只是互相思念,并非面对面的情感交流。就是说,与《周颂》的《敬之》一样,《卷耳》虽也是短短的“一首诗”,却需要分成两篇来读。《敬之》的君臣对唱对应的是新王的登基典礼,那么《卷耳》的夫妻对唱对应的又是哪种典礼呢?这是个问题。
西周新王的继位登基典礼,是有相关文献记载的,可是《卷耳》互表思念的“对唱”,按说应该是有其特定的典礼,然而这在文献记载上却踪影全无。但这就是《卷耳》这首诗的一点独特价值:补充了既有文献关于周礼记载的不足。《卷耳》虽是一首诗篇,却同样具有历史文献的价值,《卷耳》的“对唱”实际可以丰富我们对西周“礼乐”的理解。
这是以典礼为眼界、为坐标来读《诗经》篇章的结果(这正是本书讲《诗经》着力要做的一点)。相反,把这种典礼上的乐歌读成“一首诗”,是不是像戴着手套握手,隔了一层?
第一讲 《诗经》,历史进步的结晶
第二讲 西周开国乐:“大武乐章”
第三讲 “天命”之光下的融合
第四讲 祭祖:颂歌献给谁
第五讲 将祖先还原为人世英雄
第六讲 “合二姓之好”的婚姻之歌
第七讲 凝铸传统的农事诗篇
第八讲 农事诗篇中的天地情怀
第九讲 宴饮的社会价值
第十讲 战争诗篇中的家国情
第十一讲 战争与贵族的勋业
第十二讲 雅颂的变调
第十三讲 风,采诗观风
第十四讲 风诗的古老面相
第十五讲 记录时代的风诗
第十六讲 永远的“三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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