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闯入的一道高大身影令慕天星整个人如遭雷击,此刻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张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清楚地看见凌冽半张着嘴,惊愕地立在原地,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俊脸被她腹部的伤疤吓得惨白,连瞳孔也猛缩了一下,他就像见了鬼一样。
慕天星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来,她就知道,他看见她这样破败的身体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就知道!
凌冽此刻的表情刚好说明了她的担忧统统变成了事实。她无法承受这个现实,仓皇失措地转身冲入了洗手间,“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这一道关门声将凌冽的思绪彻底从震惊中拉回来,他真的吓到了,但绝对不是嫌弃,而是心痛。
“小乖……”他温柔地呢喃。
“小乖……”他心痛地低吼。
他扑向洗手间,伸手去拧门把手,却怎么都打不开门。她把自己反锁在门内了。
她号啕大哭,声音渐渐小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柔弱的身子贴着门板,无助地捂脸痛哭,然后身体缓缓下坠的样子。
他没有办法一脚把门踢开,因为她肯定紧紧贴在门后。
“小乖,小乖……你开开门,你开开门啊!小乖!”
凌冽快急疯了,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脑海里,谁能帮他解答?为什么那么完美无缺的身子上会出现那样丑陋的伤痕?是生产的时候造成的吗?
天哪,从小乖回来之后到现在,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根本不够关心她!
“对不起。”凌冽心痛不已,哽咽了起来,他捏紧了拳头轻轻砸着门,一遍遍哀求,“小乖,小乖,你开开门,我求你开开门。”
“呜呜……呜呜……你走吧。”慕天星哽咽得太厉害了,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能背过气去。
凌冽难受地跪在门外,坚持不懈地哄着她:“小乖,你听话,你把门打开,我是你的丈夫啊!我是你的丈夫啊!你要相信我,请相信我好吗?小乖,这四年的分离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呢?”
“呜呜……呜呜……我不要听。”
“小乖,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要相信我!你开开门好不好?”凌冽担心得很。现在是秋天,洗手间里都是地砖,凉气很重,而且里面肯定没有她的衣服,她刚刚是光着身子冲进去的。
“小乖,你开开门,你这样会生病的。宝贝,我求你了,你把门打开。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们两个一起面对好吗?”
凌冽说得情真意切,可是慕天星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他刚才那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
她抱着头,号啕大哭时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你不要再骗我了,我都看见了,呜呜……我看见你刚才的表情了,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可是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我不要再跟你说话了!呜呜……我也求求你,我求求你走开,我快受不了了,我求求你走开。”
她不想活了。与他分离四年,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逼着自己强大起来,甚至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那么多艰难的路她走过来了,却败给了心爱的男人那副被她吓到的样子。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力箍紧了、砸碎了,再碾成了碎末。
“小乖,对不起,我刚才不是嫌弃你,我真的不是。我是吓到了,却不是嫌弃,而是心痛,我……小乖,你开开门好吗?”
“不要,你走吧,呜呜……我可以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却没有办法承受你厌恶的表情,我没办法承受!真的不行,你走吧,呜呜……我不想活了。”
凌冽闻言一惊,他被慕天星的话吓得手脚冰凉。
“倾蓝、倾慕都喜欢吃鸡翅和鱼肉,呜呜……倾蓝数学学得很棒,倾慕英文、华文学得很棒;母后说宫医给我爸爸开了治死精症的草药,也许他跟妈妈很快会有属于他们的宝宝。呜呜……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没有了……再没有了……”
“小乖,天星,慕天星!”凌冽手脚并用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真的深深伤害了她,而且非常严重,他悔不当初,用力转动门把手。
洗手间里面的哽咽声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小乖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敢耽搁,就怕她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
他来不及下楼跟人要钥匙,也不愿意惊动别人,小乖现在这样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他冲到书桌前,抓起椅子,又冲回洗手间门口,将椅子用力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他终于将门把手砸掉了。
椅子靠背处的木板裂开了,可想而知他的力气有多大。
当凌冽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脸上满是惊恐的慕天星蹲在角落里,她双手紧紧抓着长长的头发,像一个得了抑郁症的小傻瓜。
凌冽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然后披在慕天星身上。她吓得浑身发抖,放缓的哽咽声更重了。
凌冽不管这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光着身子坐在地砖上。他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她却拼命拉着他的外套裹住自己的身体,生怕腹部丑陋的疤痕再次暴露在他眼前。
他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任由他们遭受那样的伤害,身体的痛、心灵的伤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了。而他像没事人一样,怒发冲冠打了四年仗,然后他该吃吃、该睡睡,过得好得很,没有缺胳膊断腿,可他的妻子、孩子受了那样的罪。
凌冽将慕天星带着沐浴露香气跟药香的身子放在被窝里,他无法放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一如他白日里无法放开宝宝一样。
他要怎样才能将他们身上的伤痕换到自己身上,要怎样才能换他们完好如初?如果可以,他愿意跪在妻子面前一万年,半步不敢离开她。
在凌冽眼中,不管她是否生儿育女,不管她是否长大了四岁,不管她身上有疤没疤,她都是那个会在阳光下微笑,调皮地踢着秋千架的十八岁女孩。
她是他的小乖,他是她的大叔。
凌冽不知如何赎罪,也不知如何安慰慕天星。
他蓦然想起上次她站在这间房的窗户前,他向她求婚的画面,点滴浪漫、感动还存在心尖上,他将她拥得更紧。然后他用沙哑却舒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唱:“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又让你伤心……一千颗真心给你……一万万句我爱你……”
他的声音不如四年前清亮、悠扬了,他这次轻颤着声音,浓烈的悔意与自责镌刻在灵魂深处成了枷锁,此生此世再难磨灭。
慕天星一直很警惕,可是哭得累了,她整个人渐渐在他的歌声里放松了。
凌冽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微软,他不敢停,继续唱歌。
过了好一会儿,房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凝视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然后轻轻嗅着她身上的药香,他不清楚她的伤口有没有处理完。
他缓缓放开她,转身下床,从衣柜的镜子前取了药膏,刚转身回来,他看见小人儿已经警惕地睁大了眼睛,拥紧了被子,将整个身体裹得像一个蚕蛹。
凌冽不想给她压力,微微一笑:“你怎么了?当自己是小婴儿吗,还把自己包成这样。”
慕天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一双小手却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将他裹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穿好,手臂套进去,然后把扣子扣好。
这样的话,她就算一会儿挣扎起来,有衣服挡着身体,他也看不清她肚子上的疤痕了。
慕天星红着眼,许是哭太久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今晚去别的房间睡,我今天想跟孩子们一起睡或者我一个人睡。”反正她不要他。
凌冽勾唇一笑,抓着药膏站在原地道:“那可不行,你把我赶出去的话,长辈们会担心的。只有我们腻在房间里,而且时间越久他们越会放心啊。”
慕天星耳根一红,心中却苦涩无比,她都这样了,是绝对不会让他碰自己的。
“小乖,你知道你现在多像我吗?”他说完,她愣了一下。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她紧张地往后缩了缩。发现他没有再贴近的想法,她才暂且安下心来。
此时,凌冽对外人狠戾的眼神早已经化成了一池春水,他冲慕天星笑了笑。
“记得当初我的腿还没好的时候,我接受不了自己一瘸一拐、不伦不类的走路姿态,所以我一直瞒着你,宁可一直坐在轮椅上,也不愿意让你看见我不完美的样子。但是小乖,后来我还是鼓起勇气在你面前站了起来,当着你的面一瘸一拐地走路。”
慕天星垂下睫毛,想起跟凌冽经历的那一段,至今感慨良多。
凌冽又道:“我知道当时自己鼓起多大勇气才把残缺的身体展示在你面前,所以如今我能够理解你花了多少心思想要藏住你现在的伤疤。”
慕天星的唇瓣微颤,眼泪已然掉落,只是始终不语,他却没有放弃。
“对不起,将心比心,如果当初我那样走路的时候看见你震惊地盯着我,还面色惨白,我的自尊心一定会受伤的。幸好你没有那样,反而心疼我、包容我。”他亲了亲慕天星的额头,又道,“但是我做得不好,看见你身上的伤疤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迟疑了一下,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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