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斯托夫文集（第2卷）：托尔斯泰与尼采学说中的善》：
然而，恰好是尼采可以教会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生与此截然不同的东西。首先，能教会他另一种陈述思想的方式。众所周知，尼采在这方面根本就不像个德国人。他写一些简短的格言，却在如此大的程度上影响了德语，以致今天长的复合句只能在报纸社论和专门捍卫一切正死去和已死去之东西的学术界教授笔下才能见到。依我之见，格言体是最好的文学形式。当然，格言体中的人类思想多少会受到挤压和压缩。但格言体有一种尚未得到评价的优点：它能使人摆脱完整彻底性和综合性。任何人都不会检查一位诗人，当其写旧诗时，他今天所想的，是否和他昨天、去年、五年前所思所想的一样。而如果人们检查了并且发现了差别，那也绝对不是为了责备他，而倒不如是为了表扬他。散文家们也必须达到这样一种自由境界，而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也写政论文）一样，根本不操心“统一性”问题，更别说世界一体化问题了。人们仍然还记得当年人们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居然陷入如此无可置疑的自相矛盾，至于尼采，我就更别提了。当然，他们如果不写小文章，而写大部头巨著的话，他们也根本犯不着按轻重次序排列其思想，并抚平一切凹凸不平之处：众所周知，这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从没有时间思考这一问题，或许故意不愿去想这个问题：须知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统一性，它不可能有，或许甚至不应该有，或许一种思想丝毫也不会同其没有肉体的芳邻与其同步行进而增光添彩。
使我分外吃惊的是，一个如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生这样具有审美品位的人，居然会被一些极为激进的思想所诱惑，这些思想作为创作的素材与其文学才华的特点极不吻合。如蒙允准——而我认为这是可以允许的——把文学才华比作声乐才华的话，我会说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生是一个抒情男高音（tenore di grazia）。因此，他能演得很好的，就只有抒情性角色。然而，他却始终向往戏剧性声部。而当他感到这对他完全不适合时，便会采用各种人为手法以便加强印象：加强声部，插入华彩高腔以及一味的重复。当然，这样做不会有任何结果。读者很快就对高音和单调的高调习惯了，而一味重复不仅不能使人信服，反而能使人被激怒。第一次被人说出的思想总是能吸引我们关注，但只要重复听上它三到四次（而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生会把同一种思想重复到十次以上），它的影响力已经很微弱了，直到完全丧失其魅力。可为什么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生会觉得英雄声部比抒情声部更光彩呢？要知道，比如说像蒙田这样杰出的作家，就从来不进行戏剧化处理，但写得妙极了！或如如今的梅特林克，总是唱悄声部（mezza voce）。我认为此二人即使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或尼采比也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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