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争霸巴蜀/川军全纪实系列》:
第一章 风雨夜,南昌行辕和赴川特使
从下午起,南昌就下起了大雨。入夜以后,更是雷声大作,暴雨倾盆。高墙环绕中偌大、肃静的剿共前线南昌行辕,被漆黑浓稠的夜幕裹紧,经受着暴风骤雨的抽击。一时间,天上地下不时晃过金蛇似的闪电,巨树摇摆,秀竹伏地,花草被狂风连根拔起;这里那里不时发出大树被狂风拦腰折断的撕裂声、倾倒声。行辕很像是一艘在充满不测凶险的黑洋中颤抖着前进的军舰,前程漫漫,诡秘而幽深。在不时划过的闪电中,假山后,回廊边,闪现出伏在夜的深处,身披雨衣、头戴钢盔、手持美制冲锋枪的巡逻卫兵的身影,南昌行辕外松内紧。
深夜。暴风雨虽已过去,但细雨仍然一阵紧似一阵,打机关枪似的。白天显得紧张忙碌的行辕已然入睡,只有那幢在茂林修竹掩映中的精巧的法式小楼的二楼,一扇窗户还亮着灯。绿色的窗帘,灯光幽微。一束晕黄的灯光,透过窗帘,怯怯地泻下来,还未落地,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屋中,时年四十七岁的中国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站在那幅硕大的、几乎占了整整一面墙壁的中国地图前凝思、审视。他长久地保持着固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钉在地上的一根钉子。
灯光下看得分明,身着戎装、腰系武装带的蒋介石,身姿越发显得颀长挺直。他那一张清癯的脸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忽然闪烁,可是很快,眼光又变得黯淡下来,充满狐疑。灯光将他的身影在地毯上拖得长长的,很像是一个高明的画家笔下的一幅泼墨写意画,显得很有些怪诞。他伫立不动时,像是一个泽畔苦吟的落魄诗人;焦躁地走动间,张牙舞爪,又像是一头就要扑向猎物的猛兽。
对于这个曾经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人物,美联社记者约翰·罗德里曾经用很准确的语言,做过生动的描绘:“在中国,最强大的思想传统是儒教,尽管有其外来的影响,蒋中正仍然是一个守成不变的中国人。他沉默寡言,讳莫如深。他姿势挺直,有军人作风,留着短发,不苟言笑。他虽然不是一个思想家,却有一种神通,他深谙纵横捭阖之道,而且他习惯于指挥命令。”
几年后,抗日战争中,美国派驻中国的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将军,凭着他与蒋介石长期共事的深入观察,更是对他做了入木三分、形神兼备的刻画:“他身材修长,言谈简洁,脸上毫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很机敏,好像一个人戴着假面具,以其犀利的目光洞察一切。他的卓越才干不在军事上而在政治方面。他这种才干是在与各个派系和各种阴谋之间玩弄奥妙的平衡术锻炼出来的,因此,人们把他称为‘不倒翁’。”
蒋介石喜欢这样的夜深人静时分,喜欢下雨。因为他在这样的氛围中,不仅心绪宁静便于思索,而且有种莫名的安全感。蒋介石的目光,这时久久地凝视着地图下侧那一片隆起的褐红。那是江西。就是在那儿,中共领袖人物毛泽东、朱德等人,领导着一批在他最初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的土包子农民,却渐渐成了气候,成了一股红色铁流,逐渐强大,到今天竟至难以收拾。不然,为什么他发动的多次志在必得的“围剿”都失败了呢?不然,他怎么会在这国势危急之际,来到南昌,坐镇指挥对朱毛红军进行第五次“围剿”呢!
一声长叹,他的目光在桑叶状的中国地图上逡巡,接触到叶柄状的东北时,像是被什么烙烫了一下似的,不无痛苦地拧了拧眉。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际,以少帅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军广大将士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强烈要求抗日。当时,张学良也完全有能力同日本关东军决一雌雄。东北军有二十万人,海陆空齐备。除了有一支庞大的、训练有素的陆军,还有三三百架飞机,有一支大小军舰共二十一只组成的舰队,总吨位数达到三万两千二百吨,占全国军舰总吨位数的百分之七十六点七。东北军无论是在数量质量还是装备上,在国内地方部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遭到了他的严词拒绝,他命令少帅立刻率东北军悉数退出山海关。这就一枪不发,将东北拱手送给了日本人,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全国人民众口一词的愤怒声讨。千夫所指,不矢而亡。他不得不让少帅张学良出面,为他担当起“不抵抗”的罪名。
在蒋介石看来,当今日本的军力,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拿东北军去同日本人打,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中央军是他手中的本钱,东北军也是他手中的本钱。他的心腹大患是共产党,而不是日本人。难怪外界评论他是,“宁予友邦,不予家奴”。他就多次公开或私下说过:如果我们弄得不好,将来栽在共产党手上,那就将沦为万劫不复之地,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然而,日本人是喂不饱的狗,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从地图上看,一方面,被他视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央红军,在江西一带未能抹去,红四方面军在四川的通南巴一带又建立了根据地,还有好些标志红军势力的星星点点正在长出来。
另一方面,标志着日军南下的几支又粗又大的蓝色大箭头,从正面、东面唰唰向他射来。他特别注意到日本人从东海上划过来的,直指上海、江浙一带的蓝色箭头。日本人完全可能就在最近向上海、江浙一带进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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