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八中语文教研组组长，北京市语文学科骨干教师，西城区研修学院语文兼职教研员，北京市名师协会会员，全国百佳语文教师，北京市紫禁杯优秀班主任一等奖，西城区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答辩评委，国家国考考官组长，西城区名师援藏团成员，西城区新入职教育人员培训教师，中学时事报语文专家。多次做市区公开课、示范课、研究课，2016年获全国名著《红楼梦》阅读指导课特等奖，并代表北京市在南京全国名著阅读经验交流会上作专题发言，在2016年12月全国中语会年会做主题发言。所带年级语文高考成绩优异，经常位列西城区*一名，2011年所带学生李赞与2017年所带学生王泰程分别获当年北京市高考语文学科*一名。参加北京市语文学科会考命题与北京市语文学科合格性考试命题。曾做客新浪，进行高考前名师在线答疑。近年来出版专著有《红楼记忆》（2017年中国经济出版社）、《红楼梦导读上下册》（2017年现代教育出版社）《三国演义导读上下册》（2018年现代教育出版社）《高中古诗词阅读》（2015北师大出版社）《北京八中古诗文校本教材》（2012年语文出版社）等。多次做市区级课题主持，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

桃花扇  我又来看你。

飘摇的王朝中零落的花，你明明可以插在名贵的瓷窑中，供达官赏玩，可你却偏偏打碎令人艳羡的安逸，用带血的碎片撩画出动人的桃花。

秦淮名妓李香君，诞生在孔尚任的笔下曲间，自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初七在琉璃厂海柏胡同海波巷的岸堂，第一次与世人见面后的这三百多年中，这个弱女子的美就一直弥散着醉人的芳香。香君生于苏州枫桥吴宅，有两个哥哥。她父亲本是武官，因系东林党成员，被阉党魏忠贤治罪家道败落。香君八岁随养母李贞丽改姓为李，自幼习得诸艺，音律诗词、丝竹琵琶无不精通，尤擅南曲，歌声甜润却不轻易与人歌唱，深得四方游士追幕。

那个凄美的故事，不只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儿女情长，它是南明在风雨飘摇、土崩瓦解中的亡国之痛，是社稷倾颓、无可奈何之际的历史记忆；那个曼妙的艳姬，不只是多才多艺、精通琴棋书画的善才，她是秉性正直、不贪富贵、爱憎分明、义正词严的烈女子、是深明大义、嫉恶如仇、有着清醒的政治头脑的女中豪杰。

春风上巳天，再赏《桃花扇》。

这是一个让中国人陶醉了三百年的故事，明清传奇的压卷之作。

晚明公子侯方域，继承祖辈父辈，也曾经是明朝改革派的“东林党人”，反对宦官弄权而遭迫害，逃难到南京，重新组织“复社”，和曾经专权的太监魏忠贤余党、已被罢官的阮大铖斗争。侯方域在媚香楼结识秦淮名妓李香君，香君倾心侯公子的才学，二人遂成欢好，梳栊成婚，新婚之夜，侯方域以诗扇赠予香君。二人的结合是浪漫而倜傥的，也是多灾多难的。阉党余孽阮大铖为了讨好颇有政治声望的侯方域，经他人送来了丰厚妆奁以拉拢侯方域，被李香君知晓坚决退回。自此冤仇结下，阮大铖怀恨在心，时刻准备报复。

弘光皇帝即位后，南方的军事政治集团在危难中加剧了矛盾和纷争，侯方域出面劝说左良玉敛迹安定，阮大铖则向马士英诬告侯方域勾结左良玉，这就使得侯方域不得不离开李香君，投奔史可法。

南明小朝廷建立，阮大铖利用权势逼迫李香君给田仰做妾。李香君一心思念远行的丈夫侯方域，当然不肯从命，当着抢婚人的面以头撞地，把斑斑血迹都溅在侯方域新婚之夜送给她的诗扇上。李香君托正直的友人苏昆生带着这把饱含无限情意的扇子去寻找侯方域。

侯方域一回到南京，就被捕入狱，李香君也被迫做了宫中的歌妓。直到清军席卷江南，南明小朝廷覆亡，这对夫妻才分别从狱中和宫中逃出。他们后来在栖霞山白云庵不期而遇，感慨万千。南明灭亡后，李香君入山出家。扬州陷落后侯方域逃回寻找李香君，最后也出家学道。

一

侯方域慕名香君，到媚香楼探访，香君的琴瑟歌喉，让侯方域心生向往。在苏昆生的引介下，侯方域来到了媚香楼，远远地，就听到了香君美妙的歌声，越发心驰神往。此时的侯方域不是以东林党人的身份至此，他只是晚明一富家公子，不知他此时是否可解香君的痴情。眼前娇艳女子，不同于烟花柳巷的普通歌妓，她有着不凡的经历。她原本有父兄疼爱，在闺房中吟诗作画，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怎会流落至此。至此后也依旧不是侍人的歌姬，你看——媚香楼的客房也被她装点得与众不同，室内书画古玩陈设有致，别有一番清新气息，正面墙上挂着香君画的一幅“寒江晓泛图”，寒雪弥漫的清江之上，一叶孤舟荡于江心，天水相连，烟波浩淼，令人神往的悠远淡泊之境，画上香君还自题诗一首：“瑟瑟西风净远天，江山如画镜中悬。不知何处烟波叟，日出呼儿泛钓船。”这哪里是烟花客房，简直就是情趣高雅的大家小姐的书房！

侯方域至此就忘记了这里是青楼，早被这神韵缥缈的画作吸引，而眼前娇小稚嫩的香君，似乎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女。香君没有想到，在此能有人读懂自己的诗画，遇到知己一般，一见倾心。二人一起谈诗谈画，越谈越投机。一个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一个是娇柔多情、蕙质兰心的青楼玉女，二人就情投意好，遂成欢合。

十六岁的香君从不因钱财卖歌卖唱，不因逐名贪恋富贵，不因家贫苟且侍人，而侯方域让他倾心倾情，她仰慕公子的才华，眼前的侯公子更是她家道衰败后至今八年来难觅的知音，怎能不欢喜，怎能不缠绵。

二

然而青楼自有规矩，更是要有名妓的排场装点门面。名妓梳拢必须邀请大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还要付一笔丰厚的礼金给鸨母。可惜侯方域从河南商丘前来参加秋试，没带多余银子，无能为力。这时友人杨龙友雪中送炭，给他资助，解了燃眉之急，顺利举办梳拢仪式。

这就是香君的新婚之夜。以身相许，更是以心相许，朦胧的烛光中，接过侯方域的定情之物，一柄上等的镂花象牙骨白绢面宫扇，扇上系着侯家祖传的琥珀扇坠，侯方域在素扇上题诗一首，这会是香君一生的依托，永结为好。

然而侯方域想起杨龙友家并不富裕，怎么会有钱借给自己？李香君也认为此事有蹊跷，侯方域便去找杨龙友。在一番追问后，杨龙友说出实情，那笔钱并不是杨龙友的，而是阮大铖赠送给侯方域的一个人情，想拉拢侯方域入僚。阮大铖在魏忠贤倒台后，被削为平民，在金陵闲居。但他并不甘心做个平民，就广结天下豪杰，以求东山再起。江南义士陈贞慧、吴应箕等人觉察到阮大铖有不轨之心，便将他的阴谋揭露。阮大铖此时无权，也只好作罢，只与马士英等人暗中来往。侯方域跟陈贞慧、吴应箕是莫逆之交，阮大铖得知侯方域需要用钱，便想借此拉拢，但又不好直接出面，只好让杨龙友转交。侯方域尚自犹豫，但是李香君劈手就把头上的发簪脱下来了，骂醒了侯方域。香君变卖了自己多年珍藏的首饰，又四下向姐妹们借钱，总算凑够了数，把钱扔还给了阮大铖。这让阮大铖怀恨在心。

香君啊，你是不谙世事吗？不，你是乱世沉浮中的玉石，即使深陷泥

淖，依旧洁白无瑕。你明明可以在半推半就中接受这份大礼，而你却愿意

用全部的积蓄涤荡世间的污浊，你一个柔弱的女子，却在沦落漂泊之际，

坚守着内心的底线，青楼脂粉的香气，熏不软你的骨头！

请问，世间几人能够？

三

妆奁被退之后，阮大铖恼羞成怒，打算暗算侯方域。李自成攻占北

京，崇祯帝自缢身亡。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登基，改元

弘光，擅权乱政，排挤东林、复社士子。时镇守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兵逼南京，弘光小朝廷恐慌。因左良玉曾得侯方域之父提拔，侯方域遂写信劝阻，却被阮大铖诬陷为暗通叛军，陷害侯方域。只为个人恩怨就去陷害忠良，这也是南明朝廷的昏暗体现吧，从中也能映射出南明灭亡的原因。

当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攻下北京，清兵趁机入关的时候，马士英、

阮大铖等阉党余孽勾结四镇迎立福王。他们忘记了中原未复，大敌当前，

买妾的买妾，完全是一派腐化堕落的现象。为了私人派系的利益，他们不

仅丝毫没有想到上下一心，团结对敌，反而假公济私，自相残杀，最后甚

至调黄、刘三镇的兵去截防左良玉，致清兵得以乘虚南下，成立刚刚一年

的南明王朝就跟着覆亡。马士英、阮大铖对于调黄、刘三镇截防左兵的后

果不是没有想到的。由于他们“宁可叩北兵之马，不可试南贼之刀”（《拜

坛》），认定了向北兵投降比向统治集团内部的反对派让步好，就悍然采取

了这一着。作品鲜明地揭示了南明王朝覆亡的历史教训，确是有它深刻的

现实意义的。它使我们从一连串舞台艺术形象里清楚地看到当时南明统治

集团里那些最腐朽黑暗的势力怎样由生活上的苟且偷安、腐化堕落，一步

步把国家民族推向覆亡的道路；又怎样由政治上的把持权位、排挤异己，

一步步走向了投降敌人的道路。

这个圈套陷害了侯方域，致使他必须离开香君，然而这个圈套背后的

政治昏弱，更是引人深思，难怪人评《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明末腐朽动荡的社会现实可见一斑。

四

侯方域蒙冤获罪，马士英派兵缉拿，幸得苏昆生通风报信，万般无奈，侯方域只得匆匆与李香君洒泪而别。

此时的香君百感交集，侯君啊，我们相遇，在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我们曾漫游芳草萋萋的池沿，我们曾徜徉在春光明媚的小路，我们曾嬉闹在整洁雅致的楼阁，我们曾伴音律填词共赏水墨丹青。怎么能忘怀啊，往昔的美好千金难换，举案齐眉的恩爱让日子不再平凡，化作生命中的一缕温柔的风，吹暖了渴望的心，吹软了相恋的情。

这一切一切，香君小心地存在心的深处，慰藉着飘零孤独的自己。春宵一刻的美，画成生命中的水墨，只有知己才能共享，才会懂得其中的意蕴。

本想与你相依，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不要你的荣华，只敬你的才情。缠绵缱绻不多时，不想你竟遭此难，前途未卜，今日一别，何时才能相见。这别离，引起香君的相思苦，更有香君的牵挂情。

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香君的泪眼中，更有对侯方域前途未卜的担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的香君，多舛的香君。

香君——这又是你的厄运吗？

五

阮大铖是明史奸臣，前依附魏忠贤迫害东林人士，后依附马士英迎立福王结党营私玩弄朝政逼害复社人士。阮大铖为求东山再起，力推马士英迎立福王，并鞍前马后地亲自操劳。当时的佥都御史田仰，奉命督运漕粮从扬州来到南京，深受弘光皇帝的器重。马士英与阮大铖特意举办声势浩大的酒宴，为田仰接风洗尘。田仰久闻李香君大名，酒席宴间，田仰透露要收留李香君为侍妾的请求。阮大铖这次逮住了机会，预将李香君送给田仰为妾，既可以讨好田仰，又可以拆散李香君与侯方域的姻缘，这不失为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

有一次，阮大铖派人携带重金到媚香楼，田仰逼嫁香君，香君至死不从，一头撞墙，以血相见，情急之下，年长香君九岁的香君之母李贞丽代嫁，在结婚当晚，李贞丽被田仰正妻所妒，被拉出洞房打个半死。田仰敢怒不敢言，最后几两银子把她发卖给了一个退伍老兵。

这个在《桃花扇》中着墨不多的小人物，是个仗义豪爽、善良而真实的女子，她是身世凄凉的香君在黑暗困顿中唯一的依靠。

香君为守贞节撞头明节，她以头撞地，血流满地，花容破损。终以娇弱之躯，为自己保全了清白，也使她的爱情在封建势力的强权下得以延伸。李香君对于强权敢于抵抗坚决不从，对于远走他乡的爱人能够坚定不移的等待。香君对于侯方域的等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她用侯方域送给自己的扇子不断地激励着自己坚持，她坚守着对爱情的承诺。即使在最孤苦的境地，她都没有违背誓言，即使有着千般苦楚万般孤寂，她依然在等着她的情郎。这就是李香君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忠贞不渝的烈女子。

李香君孤独一人守空楼，与定情物扇子为伴，“抑郁病损，困睡妆台”。苏昆生与杨文骢一同前来看望李香君，发现扇子上的血污。杨文骢把扇子上的血渍补画成一副桃花图。李香君醒来后向两人倾诉对侯郎的相思之苦，苏昆生恰要还乡，李香君于是决定把桃花扇作家书寄给侯方域。

香君，血溅扇面，你用鲜血描画出最美的桃花，曾经的海誓山盟，并没有随风消逝，山无陵，水将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用血泪谱写成千古名篇《桃花扇》。

扇在，情在。

六

时香君师傅苏昆生前往扬州，香君便将溅血诗扇托他带给侯方域以代书信。马、阮为了迎合福王的意旨，大抓秦淮歌女来排演阮大铖所编写的

《燕子笺》，新皇帝要礼部选宫人教唱《燕子笺》，阮大铖便从旧院选拔了一些歌妓，但有些人与杨文骢有交情，阮大铖只好在赏心亭重新选拔，同时借此机会请杨文骢与马士英饮酒赏雪。卞玉京为躲避“朝廷搜拿歌妓”，只得换上道妆，丁继之因不愿入宫教曲而半道出家，李香君等人被召去参加选拔，香君也就被抓进宫去。

阮大铖让她选入内庭做苦活。杨龙友让前来投寓的蓝瑛住在媚香楼。皇帝命阮大铖为《燕子笺》选拔角色，李香君一开始被选为丑角，郑妥娘为正旦，但皇帝认为“那年小歌姬，美丽非常，派作丑角，太屈了她”，因她不会《燕子笺》，于是让她唱了曲《牡丹亭》，“看此歌妓，声容俱佳”，于是命她为正旦。李香君不会唱《燕子笺》，但皇帝的命令难以违抗，只好在宫内练习此曲，希望“天恩怜见，放奴出宫，再会侯郎一面”。

某日，阮、马观赏香君演出《燕子笺》。香君就《燕子笺》原腔韵，自编新词，痛骂马、阮。马、阮大怒，欲置之死地，幸龙友在座，婉言求情，遂被软禁。

请看——

［玉交枝］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乾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冰肌雪肠原自同，铁心石腹何愁冻。奴家已拚一死。吐不尽鹃血满胸，吐不尽鹃血满胸。

请看——［五供养］堂堂列公，半边南朝，望你峥嵘。出身希贵宠，创业选声容，后庭花又添几种。把俺胡撮弄，对寒风雪海冰山，苦陪觞咏。

香君不顾自身安危痛骂当朝权贵，言辞犀利，态度坚决，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不顾一切的准备。她痛骂阮大铖等奸臣，比男子还要果断决绝。她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为风雨飘摇的南明王朝尽了自己微薄的力量，她始终强烈地憎恨那些误家误国的乱臣贼子。这就是一个懂得忠贞，

懂得气节，懂得侠义，更懂得人生的凛然正气的名妓！有了正义才会有中

华民族的民族气节，才会有不朽的忠魂、义胆，它没有卑贱高尚之分，没

有贫穷富有之别，没有男女性别之差。在最卑微的妓女身上，也同样闪烁

着民族忠魂义胆的巨大光辉。李香君虽然出自风尘却能在大节上保持精神

的操守，她是一个拥有正义和脱俗气质的女性。

香君，你的决绝打破了尊卑与性别，你娇弱的身躯里，有坚决的意

志，有民族的大义，你超越了爱情婚姻、儿女情长，你超越了你的时代，

熠熠生辉。

七

侯方域来到媚香楼没有寻见李香君，不料桃花依旧，人面不再，而遇到了住在此楼的蓝瑛，蓝瑛将李香君入宫的消息告诉了侯方域，侯方域非常伤心。这时杨文骢来此看望蓝瑛，三人一同“且看田叔作画”。这幅画是“大锦衣张瑶星先生，新修起松风阁，要裱做照屏的”，蓝瑛请侯方域为画

题。杨文骢告诉侯方域李香君得罪了当权者，让侯方域去往别处避难。

侯君，你不能觅得香君的影子，你可知香君的情？为了你们的真情，

香君血溅白团扇，不入豪门，她守住了你们的誓言，谁说歌妓无情，今有

香君践志。

你可知多少豪门子弟羡慕你，在他们眼里国色天香的佳丽，琴棋书画

精通、诗词歌赋俱佳的媚香楼头牌，不用正眼视纨绔，却用真情待侯君。

这不是推杯换盏时的应酬，这是赤诚相见的情。

你可知多少文人墨客羡慕你，因为香君不仅有羞花闭月之容、沉鱼落

雁之貌，更有男人也未必有的不畏强权与民族大义。香君不是春心萌动的

崔莺莺、杜丽娘，她是捍卫爱情与坚决意志的女中豪杰。

侯君啊，你没有找到的只是香君的身影，你永生拥有的是世间难觅的

心相守。

你是世间最幸福的男人，香君为你唱起了被后人吟唱三百年的《桃

花扇》。

八

清兵南下，扬州失陷，大明王朝，半壁难保。史可法投江殉国，侯方域知悉一切，但觉空怀壮志，国家无存，身若浮萍，无处可寄……

侯方域是著名的复社文人领袖之一，在继承东林党人的事业，反对阉党余孽的斗争中，他有一定的进步性，可他身上有存在着只是分子的软弱性和小资情调。正当国家内外危机深重的时候，他却来到媚香楼寻花问柳，沉醉在歌楼酒馆之中，而不是积极思考与异族对抗的方针策略，这就决定他在政治上的动摇态度，不可能担当起挽救南明危亡的历史任务。

侯生是个软弱的知识分子，他虽然有正义、有理想，也提出了一些政治见解，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他在政治、军事有关的大事上毫无建树，可以说完全表现了书生无用。

请看——

［恋芳春］“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

这是侯方域第一出上场时的唱段，后来又写他沉迷声色，几乎为阮大铖所收买，到最后更通过张道士的当头棒喝，指明他的迷误：“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入道》出下场诗），作者正是以兴亡之恨批判儿女之情。

史可法为代表的爱国将领。作者以极大同情，写史可法怎样激励将士，死守扬州，并终于沉江殉国。

请看——

［古轮台］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战，跳出重围，故国苦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

史可法和三千兵将在扬州城迎敌。前有强敌，后无援军，困守孤城。命令如下：三千人马，一千迎敌，一千守城，一千外巡。上阵不利，巷战，巷战不利，短接，短接不利，自尽。这三千人马的呼声几乎让人热泪盈眶。这些人，明知道不敌，也绝不低头，向着敌人作最后的抗争。先是所有的士兵全体阵亡，然后，史可法也壮烈死去。其忠贞刚烈如斯。

王朝末世，混沌之中，依然会有忠臣贤将，面对破碎的山河，这些忠贞之士，仍旧慷慨赴死，忠国保家，肝胆相照，为了心中的美好，史可法足以名耀千古。

然而，在那样腐朽的南明王朝里，史可法是完全孤立的。他名为阁部、统帅，实际只有三千残兵，一座孤城。结果也只有留下一个悲壮的民族英雄的形象。

此时此刻，侯方域万念俱灰，遂披上道袍，遁入空门。

轰轰烈烈的革命，笼罩上一片悲哀之光。当复社文人失败了，爱国将领牺牲了，他们的希望也跟着落空，结果就入道的入道，归隐的归隐，一个个走向消极避世的道路。

这是侯方域的悲哀，也是这些东林党人的悲哀。

九

1645年 4月，清兵攻破扬州，史可法殉国，南京城里一片混乱。侯方域出家栖霞山，李香君苦苦寻觅她想象中的侯方域，历经坎坷，得同伴相救逃至栖霞山葆贞庵避难。

二人一门之隔，咫尺千里，终难再会……

《桃花扇》没有延续中国传统戏曲的大团圆结局，而是悲剧结局，正是如此，更加耐人观赏。这个结局，与全剧内容紧密相关，孔尚任本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以爱情故事作引带出纷繁政治事件，写出南明兴亡全过程。全剧并不只是在叙述一个儿女情长的爱情故事，悲剧的结局安

排是为了符合明代灭亡悲剧的历史，已经远远超越了爱情本身。

孔尚任在《桃花扇凡例》里说：“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

地，全无假借。至于儿女钟情，宾客解嘲，虽稍有点染，亦非乌有子虚之

比。”“剧名《桃花扇》，则《桃花扇》譬如珠也，作《桃花扇》之笔譬则

龙也。穿云入雾，或正或侧，而龙睛龙爪，总不离乎珠。”一曲唱不尽的《桃花扇》。

血溅桃花

——子云写给香君的歌

秦淮河里映着古都的倒影，

白团扇上画着带血的桃花。

媚香楼，

被你装点着闺房风情；

脂粉里，

你却画出了水墨丹青；

你是从寒江春晓图走出的雅士，

你是在琴棋书画间曼妙的精灵。

谁不爱你二八年华，

叶眉凤眼，

看呆了多少纨绔膏粱，

谁不爱你柔膝柳腰，

粉面朱唇，

多少公子侯孙三尺垂涎。

而你——

你却愿为侯生浅吟低唱

丝竹琵琶相和

到天明。香桌案旁写不够的画意诗情，红罗帐里诉不尽的缱绻缠绵，弥弥笑靥

有醉人的绯红，脉脉泪光

有咫尺的思念。

你不要梳拢之礼，只要和侯君相依相伴，为了那爱的承诺，你拼尽了一世，直至栖霞山寻觅侯君，

声声切切意脉脉。人言歌妓总无情，风月推杯怎能信，不曾想你将终身相依托，即便品味苦果，也愿独自凄凉地走过。

你的柔情让岁月不再沧桑，你的赤诚让天地变得澄澈，你让才子懂得

爱不仅有绵绵的耳鬓厮磨，你让佳人相信

情不需要富贵去装点包裹。那个让你等了十六年的君郎，你愿用全部的温存

甚至生命，

给他所有的一切

全部的自我。

然而啊——

然而，你不是莺莺，也不是丽娘，你啊——

你不只是渴望爱情的弱千金，也不只是捍卫爱情的贞洁女。你坚决地却奁，愤怒地骂筵，你识破大铖欲附复社与东林，看出阉党奸佞党羽布满京。你勃然怒斥头撞南墙，血溅白团扇得罪权贵富绅，你的勇气让须眉汗颜，尽显美人傲骨铮铮，

令后世肃然起敬。谁说商女只会唱后庭，谁说歌妓只有卖风情，谁说优伶不该问国事，谁说红颜只做风柳迎。

香君啊，香君——你偏要在男权的世界

挺起笔直的脊梁，你偏要在污浊的时代，

昆曲：《桃花扇》

保有最初的如玉香凝，

骄傲地仰头绽放，

绽放出带血的桃花。

香君啊，香君——

你岂止在秦淮两岸留美名，

你就是那

在华夏大地三百年里

拭泪掩眉

也唱不尽的

盈盈桃花情。

【链接】高中语文教材精彩片段

哀江南

〔北新水令〕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驻马听〕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监几时逃。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沉醉东风〕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丹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折桂令〕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沽美酒〕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太平令〕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

〔离亭宴带歇指煞〕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

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

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

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节选自《桃花扇》（清·孔尚任）

……

Contents

昆曲：《桃花扇》 / 001话剧：《贵妇还乡》 / 017京剧：《赵氏孤儿》 / 031音乐剧：《我，堂吉诃德》 / 043昆曲：《长生殿》 / 057芭蕾舞：《天鹅湖》 / 069京剧：《霸王别姬》 / 077豫剧：《常香玉》 / 095话剧：《樱桃园》 / 105

话剧：《最后 14堂星期二的课》 /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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