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萱，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研究者，资深撰稿人，热爱古典文学与历史，熟稔经文典著、诗词典故，曾出版《幽幽相思谁与谈》等，擅长撰写历史人物与历史故事，以独特的视角和流畅的语言将其中值得思考的道理与智慧缓缓道来。

白瑾萱，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研究者，资深撰稿人，热爱古典文学与历史，熟稔经文典著、诗词典故，曾出版《幽幽相思谁与谈》等，擅长撰写历史人物与历史故事，以独特的视角和流畅的

语言将其中值得思考的道理与智慧缓缓道来。

第一章

少年勇·栖居在祖国的伤口上

第一节　金朝占领区里的童年

在中国人的词典里，“气节”这个词向来都带着令人敬畏的色彩。纵观历史，无论是苏武“留胡节不辱”，还是岳飞奋起抗金，这些充斥在铮铮硬汉身上的浩然正气都能让人在动容的同时也深感钦佩。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难得一见的将帅词人，辛弃疾的人生经历和文学修养注定是与众不同的。驰骋沙场的杀伐决断让他一改文人羸弱印象，成为豪气冲天的英雄，穿梭笔墨间的游刃有余让他那勇于抗争的民族气质，成为其流传千古的诗词中最重要的精神内核。

历史总充满惊喜，不论是平静无波的文坛还是尘土飞扬的战场，人们都在期待点滴笔墨与戎马一生的碰撞。而辛弃疾的出生，正好为这样一场不同凡响的盛会拉开了帷幕。

关于辛弃疾的生辰，史料有明确的记载。绍兴十年即公元1140年5月28日（农历五月十一日），身在金国，也就是北宋沦陷区的辛文郁在阵阵蝉鸣声中终于盼来了儿子的降生。此时，山东济南这座汉人的古城因为女真的入侵已成为贵族们统治和享乐的场所，汉人的无奈与绝望之情在外族的铁蹄声中日趋浓烈，而辛弃疾的降生却用他与生俱来的汉人血统为他的父亲辛文郁和祖父辛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辛家并不算山东的原著居民，辛家始祖辛维叶原本是在甘肃狄道为官，后来升任大理评事才举家迁至山东济南的。如今，我们已经看不到关于辛家迁徙道路上颠簸与风尘的记载，但在大宋与女真还未剑拔弩张时，这样的移民虽然辛苦却依旧是幸运的。

妇孺同路的一行人，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所需要克服的虽然有自然环境的艰辛，却并没有兵荒马乱的惊心动魄。辉煌时期的宋朝，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了当时世界生产总值的一半以上，高达一亿两白银的税收在彰显帝国物资充盈的同时也间接反映了当时人民生活的安乐。尽管此时的宋朝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乌托邦，但是，普通百姓烧炭火、穿丝衣的记载却足以体现他们安居乐业、享一方太平的生活面貌。

到了山东，辛维叶顺利上任，物阜民丰的齐鲁大地让辛家免受日常生活的拮据，吟诗作赋的文人做派又让这个家庭没有思想上的愁苦。作为迁至山东的辛家第三世，辛弃疾的曾祖辛寂的生活显然舒适了许多。成年后，良好的家世和横溢的个人才华也让他顺利地走上仕途，担任宾州司户参军一职。

此时，北面的女真正通过猛安谋克制等一系列改革慢慢崛起。一场蓄谋已久的扩张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北方，当辽国的耶律大石对此胆战心惊时，宋徽宗却醉心山水，北宋的平静无常，使得女真的虎视眈眈仿佛只是一种假象。

靖康之乱前，辛家对大宋王朝充满信心，一心认为赵家天下独大的辛家人并未感到担忧，也从未觉得苦闷。此时，宋朝大部分的钱财集中在少数贵族手中，每年数以万计的税收和占据世界一半以上的经济总量还在勉强支撑着这个王朝的虚假繁荣。

在这种表面和平的掩盖下，辛家对皇室的信任和对战局的从容不迫一直延续到辽国灭亡也未曾改变。

只是，自欺欺人终究难抵外族的入侵，当关外战马的嘶鸣声与济南城里百姓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时，盲目的信心被悲哀所取代。看着自己长久生活的地方渐渐沦为失地，收复国土的期盼又因为朝廷的腐败和敌人的强悍而无奈地变成梦境里的一厢情愿，辛弃疾的祖父辛赞内心的恐惧与绝望达到了顶峰。

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垠的广阔草原上，游牧民族艰难的生存环境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他们组织上的严格和统治上的严苛。在金人崛起之前，西夏和辽国曾经称霸一时，而与他们不同的是，女真民族在组织纪律性上显然更具优势。以亲情为基础建立起来的行伍制度在完颜阿骨打的操控下，使整个女真部族从原来的一盘散沙变得坚如磐石。当金人挥舞着马鞭将关内的沃土收入囊中，一场弱肉强食背景下的制度改革接踵而至。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统治下，金人的地位无疑是“崇高”的，汉人的地位则自然而然滑落到底端。金宋交战初期，女真统治者压迫和贩卖汉人已成为社会常态，占领中原腹地后，完颜氏在民族统治上的差别对待更是变本加厉。当时，金人若为奴隶，金朝可以官府的名义为其赎身，同样身为奴隶的汉人却只能在绝望中等候来自奴隶主的皮鞭。

作为外族，攻破城门的金人铁骑让人闻风丧胆；而作为侵略者，他们却对如何真正收服民心感到恐惧。这种自我防卫意识浓厚的等级制度在反映出游牧民族略显落后的文明特质的同时，也将他们侵略后的狂妄和胆怯体现得淋漓尽致。

女真是马背上得天下的民族，他们对以武力征服土地和人民的现实见怪不怪，可想将汉人的思想统一起来，仅用暴力手段却显得捉襟见肘。简单粗暴的压制带来的不是统治区域内的风平浪静，相反，残酷的刑法与不见天日的压迫在激发汉人的反抗意识的同时，也让起义和械斗连绵不绝。每天，成千上万的汉人因为不满金人的统治而揭竿而起；每年，不计其数的汉人在鲜血淋漓的屠刀下丧生，却依然在白骨皑皑的战场上前赴后继，毫无畏惧。

一个民族倔强的品质在外族的入侵中得到成全，一触即发的民族矛盾也渐渐成为女真统治的隐患。风雨飘摇之际，女真贵族的利益不可避免地受到威胁，完颜氏惊叹之余却也不得不转变思路。

于是，“强制压迫”变成了“收服人心”，“汉金有别”也变成了“一视同仁”。而辛弃疾的祖父——辛赞，便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因其出众的才华和为人称道的气节成为怀柔政策推行时首当其冲的“施恩”对象。

山东是儒家文化的发祥地，在这里以儒学为主导思想的文人显然是最符合地域特色的。辛赞虽然不是济南本地人，但出将入相的儒士理想和长期为官的家族背景让他拥有不错的名声。而当个人愿望与民族危难重叠的时候，辛赞的想法更加印证了他骨子里儒生的本质。

对女真的招安，辛赞用来描述这个经过的词汇却是“被污虏官”。作为汉人朝廷忠诚的拥护者，辛赞显然不愿意为侵略者歌功颂德。多年来，辛赞熟读圣人教训，那些字里行间都透着君子气节的段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以生命换取名声。然而，当女真的可汗辛赞用家人的性命相威胁时，辛赞原本坚毅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翻开历史，辛赞人生历程中这段短暂的剪影在很多人的断章取义中成为丧失民族气节的反例，但当我们把时间轴拉长却不难发现，这个男人表面上的趋炎附势里所隐藏的却是不得已的委曲求全。

在辛弃疾的印象里，祖父是一个拥有强烈民族意识的人。祖孙二人的年岁相差甚远，辛弃疾的父亲英年早逝，辛赞的去国怀乡、满心抱负的精神品质就成了辛弃疾抗金思想意识萌芽里最重要的指引，也成了他潜意识里反抗民族压迫的火种和起源。

富丽堂皇的朝堂上，辛赞无法直言自己对女真的不满和对大宋的思念，回到家中，他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孙儿：辛家的根在大宋。夜深人静，思念顺着静谧挣脱了白日里的温顺，如洪水猛兽般侵蚀着辛赞的内心。帝国曾经的辉煌激起辛赞内心的愁苦，他痛恨这帮不由分说便越过防线的侵略者，更盼望自己能成为所向披靡的斗士。但眼前的局势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

或许，横冲直撞地将女真可汗斩杀于朝堂上能快速地解除心头之恨，可接下来的情势却让辛赞不寒而栗。若金朝的可汗被刺，跻身统治阶层的女真贵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迅速找到继承人并恢复正常的统治秩序后，金人对汉人的迫害势必如同积蓄了整个冬天的严寒一般让人冷彻心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辛赞平复了心中的愤怒，理智重新回归大脑。他告诉自己，莽撞永远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唯有从长计议、三思而行才能找到恢复河山的最佳办法。

在他看来，辛家此时已然失去了大宋王朝的庇护，唯有深入金朝政治核心才能获取侵略者的详细军情，也才有机会为南宋反攻创造战略优势。北国苍茫大地上孕育的民族，让大宋的繁华成为过眼云烟，辛赞在苦思两个民族战力悬殊根源的同时，更是鼓励辛弃疾要“谛观形势”。

“每退食，辄引臣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不共戴天之愤。”（《美芹十论》）多年后，当辛弃疾再次回想起与祖父一同度过的日子时，内心的激动与慷慨依然溢于言表。正如当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庶一样，迫于对母亲生命安危的关切，一心想着刘皇叔的他被迫到曹操麾下为官，但他最后的信义底线却是终身不献一计的承诺。

辛弃疾出生的这一年，岳飞气吞万里如虎的直捣黄龙在秦桧的居心叵测中失败了，宋人收复河山的愿景在岳飞离世后被迫凋零。最强有力的抵抗者成为朝堂斗争的牺牲品，完颜氏窃喜之余在统治区域内开始了又一轮残暴的统治。

童年的辛弃疾或许曾被女真伪善的面孔所感动，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多，他却渐渐感受到女真残暴的本质和汉人内心的屈辱。

少年握槊，气凭陵，酒圣诗豪余事。袖手旁观初未识，两两三三而已。变化须臾，鸥飞石镜，鹊抵星桥外。捣残秋练，玉砧犹想纤指。

堪笑千古争心，等闲一胜，拼了光阴费。老子忘机浑谩与，鸿鹄飞来天际。武媚宫中，韦娘局上，休把兴亡记。布衣百万，看君一笑沈醉。（《念奴娇·双陆》）

少年时的英雄豪气总是伴着诗书与好酒。当周围的人质疑作战太过凶险时，辛弃疾坚定地认为大丈夫在世应当如同当年的曹操、曹丕一样，上马可横槊杀敌，下马则能谈论辞赋。而在祖父的培养下辛弃疾也确实朝着这样的人生方向发展着。

多年后，辛弃疾用追忆的语言描写了自己年少时的生活。尽管那时的他已两鬓斑白，但在词汇的跃动里，读者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壮志八方的决心与洒脱。

在祖父的引导下，辛弃疾驱逐外族、统一国家的鲲鹏之志日渐丰满。如果说，迫于统治压力而“怀柔四海”的女真完颜部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那么，在北宋大势已去之后，这头原本就嗜血的猛兽则彻底撕开了其伪装的外衣。在他们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对所辖汉人和百姓做出侵犯的时候，一场源自人民内部的革命正在慢慢酝酿，而辛弃疾也在如此的历史洪流中悸动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时代的到来。

目 录

第一章　少年勇·栖居在祖国的伤口上

第一节　金朝占领区里的童年  /  002

第二节　悄悄种下理想  /  009

第三节　骨子里的民族魂  /  016

第四节　只愿重拾旧山河  /  023

第二章　英雄气·一个人就是一支骑兵

第一节　起义烟尘里  /  034

第二节　刀锋上的宏愿  /  041

第三节　天下事，可无酒  /  048

第四节　乱世用重典  /  055

第三章　铁汉情·一代武将的单细胞忠诚

第一节　轻离别  /  064

第二节　街巷间的吴侬软语  /  071

第三节　众里寻他千百度  /  079

第四节　站在救赎的门槛上  /  086

第四章　北伐梦·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一节　辛家“飞虎军”  /  094

第二节　庄园里的稼轩居士  /  101

第三节　风暴即将来临  /  108

第四节　鱼米之乡里的旷世等待  /  114

第五章　千古词·除了刀，还有一支笔

第一节　另一处战场  /  124

第二节　侠骨也有柔肠  /  132

第三节　胸怀里的烈火轰雷  /  140

第四节　与苏轼的巅峰对决  /  149

第六章　将军怨·烈日秋霜里的烟花灿烂

第一节　毫发常重泰山轻  /  164

第二节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  /  168

第三节　醉里挑灯看剑  /  173

第四节　颠沛流离一生  /  180

第七章　戎马事·时势造就悲情

第一节　将军百战身名裂  /  186

第二节　沙场、号角与马鸣  /  194

第三节　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  199

第四节　无法打败的人  /  210

第八章　山河赋·千古事，云飞烟灭

第一节　一个硬汉的泪水  /  218

第二节　把栏杆拍遍  /  224

第三节　参透生命的哲学  /  229

第四节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  234

后　记  /  239

附录：辛弃疾生平大事记  /  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