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大明首辅的生前身后）》：
第一节 两岁识字的“荆州神童”
在明朝时期，荆州府城是一处繁华所在——作为长江中游地区军事、政治、经济中心的一座重要城镇，这里王宫府署隔街相望，茶肆酒楼鳞次栉比。由于是江汉平原上的首善之区，所以承平日久，人们安居乐业，城垣内外到处都洋溢着一派安宁、祥和的气氛。
明嘉靖四年（1525）五月初五，有个男婴在一个军户家庭里呱呱坠地。这个家庭的户主张镇，是荆州城内辽王府的一名护卫；他的儿子张文明，是府学的一名生员（秀才）。一家人虽不愁衣食，日子却也过得紧紧巴巴的，不甚宽裕。如今，张文明婚后不久家里便添丁进口，自然使老爷子张镇格外喜爱这个长孙。
这时，张镇的父亲张诚还在世，他跟着长子张钺在过日子。尤为令人称奇的是，当这个男婴出生之日，老太爷张诚夜里做了个梦，他见窗外天井中的那口大水瓮巾，落下一轮明月；在白晃晃的月光巾，有一只乌龟从瓮底浮上了水面。
在我国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话中，龟曾经有过一段与人类生存紧密相关的经历。相传，当年女娲补天，就是靠一只神龟为她送来的五彩石；大禹治水，也是多亏一只神龟帮他驮运“息壤”。从目前流传下来的甲骨文看，正因为殷商时代人们常用龟甲卜占凶吉，所以中国汉字的起源才以龟甲为载体而启其滥觞。
另外，古代天文学家将地球赤道附近的天空，划分为二十八个不等的部分，用以观测日、月、星的运行，称为二十八宿。二十八宿以北斗星斗柄所指的角宿为起点，分别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动物相配，组合为独具东方神秘色彩的天象图，其中那“玄武”即为龟蛇合体，主北方。
东汉年问，张道陵倡道教于四川崇庆鹤鸣山。这个源于中国本土的宗教便将龟蛇与青龙、白虎、朱雀并奉为四方四神灵。南宋学人赵卫彦在《云麓漫钞·卷九》中称，道教祀玄武，辄以龟蛇二物之象置于其旁。其时因讳“玄”字，改称真武。据称，道教中的真武大帝披长发，着黑衣，脚踏龟蛇，随从者皆执黑旗。如今武当山天柱峰金殿门前，就矗立着一座铜铸的龟蛇塑像，即为其神灵造像。
在早期汉语言文字的表达语系中，由于乌龟以其长寿而在人们心目中有着十分尊崇的地位，因而汉朝时在皇太子、列侯、丞相、大将军的金印上，都以龟为雕饰，称为龟钮。曹植在《王仲宣诔》中所称“金龟紫绶，以彰勋则”，指的就是龟钮金印的珍贵品位。唐朝时，武则天改前朝旧制，命五品以上的官员用龟为佩饰：三品以上的龟袋用金饰，四品用铁饰，五品用铜饰。由此，李商隐才在《为有》中写下了“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的诗句。
荆州军户张家老太爷张诚做的这个梦，令他无比振奋，次日就传来二房张镇新添长孙的消息。为此，便由这位太爷爷做主，给张家这个第四代的新生儿取名叫张白圭。“圭”，取其与“龟”谐音，意寓古代帝王诸侯举行盛典时手捧的一种玉牌。寒门添娇子，张白圭的出生，为张家几代人带来了极大的希望。
张白圭的先祖可考证者叫作张关保，乃安徽凤阳（一说庐州）人，他年轻时随着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起兵，南征北讨，立下战功。大明建国后，论功行赏，张关保授职为归州长宁所世袭千户。据时人冯明博士考证，张居正高祖张旺与其父张唐去世后，墓冢设在宜都县白洋驿，而张居正的曾祖父张诚，就是张旺之子，以其“自秭归徙家江陵，遂为江陵人”。
明朝时，归州、宜都、枝江、江陵等地，均隶属荆州府所辖，而白羊驿位于归州与江陵之间，皆在长江以北。按照朝廷规制，军户享有免除杂役的优待政策，自明中叶之后，随着国防形势的日趋稳定，军队的作用和地位逐渐走向正常化，武官世袭职务逐渐发生转变。张诚虽是军户出身，但因其不是长子，没有世袭职务的继承权，所以他就迁到府城荆州，来到此地谋生。由此，依张居正的谱系而论，张诚是张家在江陵这一支的始祖。
张诚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张钺、张镇、张釴。据说，长子张钺擅长治家理产，小日子越过越殷实；小儿子张釴爱好读书，还补上了县学生员的一个名额；偏偏次子张镇无所事事，而张诚偏偏又最喜欢他，所以，当张镇成年后只在城内的辽王府里谋得个护卫的差使，支一份薪资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清寒生活。因此，张诚平日总会从另两个儿子那里弄些钱物来贴补张镇的生活。几年后，张镇成家，也有儿子了，取名叫张文明。这时候，张诚更是倾注全家族之力，尽力帮衬张镇一家，让张文明一心“业儒”（指在科举时代以儒学为业，一门心思地读书，不从事其他任何职业）。张文明果然没辜负祖父的心愿，二十岁上考上了府学生员，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中了秀才。尤为让张家老太爷张诚无比欣慰的是，张文明中秀才的这一年，岁在乙酉（即嘉靖四年，1525年），他得了儿子张白圭。这一“双喜临门”的祥瑞征兆，令老太爷冥冥之中看到了家族兴旺的曙光。于是，他叮嘱自家的其他儿孙，都要在生活上帮衬张镇、张文明一家。
在明朝时期，这府学生员虽然是由公家发了廪饩银子的，但那数额不多，并不足以用来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作为科举时代拥有最低一级资质的士人，张文明想要出人头地，就不得不再向科举考试的上一级层面，也就是乡试的目标发起冲刺。
张文明的父亲张镇在辽王府内当护军，每年的收入大约也只八到十两银子，哪里还有余钱供儿子去参加考试？所以，当张居正稍稍懂事之后，便知道家里的生计艰难，直到后来当了内阁首辅，他都总是说自家“草茅孤介”“羁单寒士”“一介草茅”“发迹寒单”“少苦笃贫，家靡儋石”……可见在那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清寒之家，生活拮据的蹇促，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每当张文明要去应乡试，都得去荆州东门外的草市坐船，舟行水上，通长湖，走汉水，再过沔阳州，途经汉阳县，最后才能到达湖广首府武昌。此行一跨几个县份，张文明在途中的船资、饭钱，再加上到武昌后的车马费、店铺费、吃喝费，那一趟盘缠累计起来，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这些钱，其父张镇显然拿不出来，这也就都得由张家老太爷张诚从其他儿孙的腰包里去掏了。
所以，荆州张家后来能出张居正这么个能当上内阁首辅的杰出人才，可以说是老太爷张诚倾尽全家族之力，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而悉心培育出来的优秀后生。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