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小史:中国美术小史》:
“智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之而成也。君子之于学,百工之于技,自三代历汉至唐而备矣。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这是苏轼跋吴道子画的语。宋人以这种眼光考察中国文化,到唐代已臻极盛;这的确是一种英雄史观的见地,也很合理的。
中国艺术,在魏、晋、南北朝时,被外来思想与外来的式样引诱了后,中国艺术的本身,得了一种极健全、极充实的进展力。那种变态的情形,在上章说过了。自隋、唐、五代至宋,一直进展,混血艺术的运命,渐渐转变了而成独特的国民艺术。所以这时代,可说是中国美术史上的黄金时代。
此时代的首先,有一天才的享乐的君王,就是隋炀帝。他一生陶醉在艺术的宫廷里,他为自身享乐,不惜奴役万千黔首,造宫殿,掘运河,以及制作一切技巧的事物,永为后世史家所颂扬。《隋书》:“帝即位,首营洛阳显仁官,发江岭奇材异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苑囿。又开通济渠,自长安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引河人汴,引汴入泗,以达于淮。又邗沟入江,旁筑御道,植以柳;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官四十余所;遣人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以备游幸之用。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蓬莱、方丈、瀛洲诸山,高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渠,萦纡注海,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穷极华丽。宫树凋落,剪彩为花叶缀之,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色渝则易新者……又营汾阳宫……”
隋炀帝时代,宫殿建筑的宏壮,我们当可想象,其中最著名的建筑,就是迷楼,为后人传述不置的。韩僵《迷楼记》:“近侍高昌奏日:‘臣有友项异,浙人也,自言能构宫室。’翌日诏而问之,昇日:‘臣乞先进图本。’后数日,进图。帝览大悦,即日诏有司,供具材木;凡役夫数万,经岁而成。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工巧之极,自古无也。费用金玉,帑库为之一空!人误入者,虽终日不能出……诏以五品官赐舁,仍给内库帛千匹赏之……后帝幸江都,唐帝提兵,号令人京,见迷楼,太宗日:此皆民膏血所为,乃命焚之,经月火不灭……”
自伽蓝的建筑盛行于魏,中国建筑史上,起一转机。而宫殿的建筑,我以为在隋炀帝时,也起了一转机呢。他建筑迷楼,内币用了一空,这座建筑,容纳项异的设计案;这位艺术家,又经他奖励;其遗迹虽不传,我们在事实上当能推想建筑的精进了。
唐以来宫殿佛寺的建筑,大抵承袭旧有的式样。其间政制与法典,渐有大规模的订定,而建筑史上受了一大打击,便是当时住宅的构造,其式样视其官阶而定为制度;民间建筑,永沉于粗陋黑暗之域,实是这种制度的流弊。《稽古定制》述唐制:“凡王公以下,屋舍不得施重拱藻井。三品以上,堂舍不得过五间九架,厦两头门屋不得过三间五架。五品以上,堂舍不得过五间七架,厦两头门屋不得过三间两架,仍通作乌门。六品七品以下,堂舍不得过三间五架,门屋不得过一间两架。非常参官,不得造抽心舍,施悬鱼瓦兽乳梁装饰。王公以下及庶人第宅,不得造楼阁临人家。庶人所造房舍,不得过三间四架,不得辄施装饰。”宋制也有类乎这种的限定。在美术史上说来,隋炀帝是一大功臣,这种制度是一大罪恶。
唐代崇奉道教的风习甚盛,因此道观的建筑也兴起了。当时天下道观有一千六百八十七之多。其式样可惜沿袭佛寺,没有一种特异的精神,那么历史的意义也很微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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