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继尧学术代表作》:
希腊罗马美学家对音乐的理解和我们现在不同,他们首先把音乐理解为一门理论学科,即音乐科学或音乐理论,而不是音乐艺术。音乐的基本原理不仅适用于音乐艺术,而且适用于诗、舞蹈、戏剧和造型艺术。柏拉图甚至认为音乐是一门哲学,是“各种艺术中最高的艺术”。从毕达哥拉斯学派开始,古代对音乐的研究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是音乐对人的心理的影响;二是音乐的数的理论。毕达哥拉斯学派把数的规律看作各种艺术和宇宙的基础。在罗马晚期,音乐被当成一门数学学科。真正的音乐家不是作曲家和演奏家,而是音乐理论家。这样理解的音乐科学符合奥古斯丁从物质世界向精神世界转换的意愿。
奥古斯丁依据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想和普洛丁对数的理解,把各种对象、现象和过程看作数的组织。数的本质和规律属于永恒的和不变的真的领域,因此,只能为理性所理解,而不能由感官在物质世界的对象中加以知觉。自然界、人的生活、人制作的一切、夜莺美妙的鸣啭、动物匀称的运动都是由于数的规律。数主宰着天体运动,它也是一切科学和艺术的基础,它还形成美和审美判断力的结构。
奥古斯丁以音乐作品为例,区分出五种数。第一种是声音本身中的数,即使听众没有听到它,它仍然客观存在于音乐作品中,第二种是存在于知觉主体的感官或感觉中的数。只有当客体的数作用于相应的感官时,这种数才会产生。对客体的直接知觉一旦停止,这种数就消失了。这里说的是在声音的作用下耳朵中所发生的生理过程。第三种数存在于声音的制作者(比如音乐家)的心灵中,它不依赖其他各种数,可以表现在脉搏的跳动和呼吸中。第四种数存在于记忆中,这是记忆能力。它可以脱离前三种数而存在,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即前三种数要在它之前产生。第五种数存在于我们的判断中,数的平衡使我们愉悦,破坏这种平衡则使我们厌烦。这样,奥古斯丁在“艺术家一艺术作品一知觉者”的系统中区分出五个阶段:艺术作品的创作、艺术作品、对艺术作品的直接知觉、记忆以及根据快感或不快感对艺术作品的判断。
这五种数处在严格的等级中。知觉者判断中的数占有最高等级。接下来是声音制作者(对于艺术来说,就是艺术家)心中的数,它要高于听觉感官中的数,因为在寂静无声时它也会存在,它由心灵产生。听觉感官中的数比保留在记忆中的数高,因为后者来源于前者。处在最低等级上的数是声音本身中的数,因为它是有形体的数。数的等级划分对美学的意义在于,奥古斯丁强调了以快感或不快感为基础的判断力高于创作力,从而肯定判断力的规律在某种程度上决定创作力的规律,创作过程要受知觉规律调节。数的等级划分还表明奥古斯丁力图把创作问题和知觉问题作为一个系统提出来。不仅审美判断力的数完成知觉过程并决定创作过程,而且在知觉过程本身中感觉的数和记忆的数也处在复杂的相互作用中。
在《书信集》第7封信和《论三位一体》第11卷中,奥古斯丁详细研究了与记忆有关的两种表象。他用希腊术语把它们分别称作为phantasia和phan-tasma。前者是在过去的知觉基础上产生的表象、形象,即记忆影像。在各种各样甚至对立的记忆影像的基础上产生新的精神运动,这种精神运动与以前的感官知觉和感性印象已经没有直接联系。奥古斯丁把它称作phantasma,这是对记忆影像的重构,即想象、幻想。奥古斯丁说他设想自己见过的父亲是一回事,而设想从未见过的祖父,那是另一回事。前者的表象可以在记忆中找到,这是记忆影像;而后者的表象在发端于记忆的精神运动中找到,这是幻想。想象、幻想是对内心已有的事物表象进行增损组合的能力。例如,他以想象黑天鹅(当然他完全不知道世上确有黑天鹅)或四腿鸟为例,说明心灵借助想象,完全可能构造一个其整体从未在感官中出现过,但其各部分全都以各种不同的连接方式向感官呈现过的虚构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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