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鲁迅纪念馆始建于1973年。2003年初，为恢复鲁迅故里的传统风貌，与环境尺度不协调的陈列厅被拆除，恢复为周家新台门。 新建的纪念馆位于鲁迅故里东侧，它东接鲁迅祖居，西邻周家新台门，北毗朱家台门，南临东昌坊口，与寿家台门隔河相望。

本书为年度连续性出版物，由绍兴鲁迅纪念馆主编。主要内容分“五四百年与鲁迅”“书评”“史海钩沉”“域外择译”“与鲁迅同时代人研究”“回忆与纪念”“三味论坛”七个专题，共25篇文章。文章有对鲁迅文学思想、方法的探讨，有对鲁迅或有关鲁迅研究作品的评析，还有与鲁迅有关的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考证和挖掘，等等。这些文章或具有理论新意，或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进一步丰富了鲁迅研究的成果。

“百年五四”与鲁迅文学

蔡洞峰   

鲁迅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相遇，是中国现代思想史和文学史的一个显赫事件，要揭橥鲁迅思想与五四精神的内在关联和现实意义，需要从鲁迅思想形成的源头着手。

    1905年，鲁迅受“幻灯片”事件影响而“弃医从文”，对于鲁迅而言，是其志业的选择和转折，同时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件颇具影响的文学事件。在救亡图存的时代背景下，鲁迅将民族“救亡”动机诉诸“文学”，借助“文学”实现“立人”愿景。至此，文学与救亡发生了深刻关联，而这一时期的鲁迅文学志业的选择，遥远地呼应了十年以后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成为鲁迅与五四相遇的契机。同时，受晚清时期西学东渐的影响，包括鲁迅在内的一批知识分子为实现救亡图存而“别求心声于异邦”，希望用西方启蒙之火来照亮中华民族复兴之路，因此“五四新文化运动也是现代西学挑战中国传统文化的运动。陈独秀、胡适、鲁迅、钱玄同、刘半农、蔡元培等一批受新式教育的人物发起了一场‘反传统、反儒教、反文言’的思想文化革新、文学革命运动”。文学在鲁迅的救亡方案中，成为实现民族国家现代转型的一个独特的路径。鲁迅的文学思想形成于留学日本时期，文言论文《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破恶声论》集中体现了其“文学自觉”的文学立人想象，形成了一个自成体系独具深度的视点，成为鲁迅文学思想的起点，终其一生，虽然后来随着社会转型和自身的实感而对早期思想有了一些反思和纠偏，但其变化始终围绕着不变的文学初心，即以“立人”为核心的文学主义。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以启蒙主义来烛照中国的国民性，并且“由参加者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开创了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鲁迅传统”。

一

    五四与20世纪中国有着太多的关联，20世纪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中包括的启蒙、救亡、革命、解放、运动、改革等都可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找到回声。但不可否认，所有这一切都是以“文学”为发轫的，因此，就文学与20世纪中国的关联和影响来看，“20世纪是文学的世纪”，并且“在后来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的主潮中，文学或固守自己的方式，或主动、被动地成为政治革命的重要‘一翼’，深度介入了整个20世纪的现代性建构”。在20世纪初的民族救亡图存大背景下，新文学发生的契机是救亡意识的流行，也即是说“文学与救亡”是新文学的鲜明标志。晚清时期梁启超提出了“新民说”，希望通过“小说”作为“新民”的工具。1902年梁启超发表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断言：“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以小说来“新民”，梁启超成为“文学救国论”的肇始者。其时鲁迅在日本，经常阅读梁启超的相关文章，无疑受到梁启超思想的影响。周作人回忆鲁迅的文章中说道：

    梁任公所编刊的《新小说》《清议报》与《新民丛报》的确都读过也很受影响，但是《新小说》的影响总是只有更大不会更小。梁任公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当初读了的确很有影响，虽然对于小说的性质与种类后来意思稍稍改变，大抵由科学或政治的小说渐转到更纯粹的文艺作品上去了。

    鲁迅“弃医从文”，以文学作为志业寻求“立人救国”理想，应该有梁启超的思想影响。“在中国传统文化与梁启超之间很容易看到一个重大变化。贯彻社会达尔文主义并以强权主义者和种族主义者面貌出现的梁启超，完全是自觉地向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发出了挑战，其颠覆性甚至比五四新文化运动还要严重。”联想到鲁迅五四时期的反传统思想，梁启超对鲁迅影响应该不可小觑。但梁启超作为传统文人的代表，他对文学的看法和态度离不开传统士大夫的眼界，即看重文学的政治功用，与传统文学的“载道”功能息息相关。鲁迅新文学观的形成，一方面受梁启超的“新小说”启蒙改造国人精神的影响，另一方面还受域外文学思想的影响，形成其独特的文学观，这种文学观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结合当时的思想革命与文学革命而成为五四新文学传统，直接影响了20世纪文学的介入现实和干预历史的现实品格和发展路径，鲁迅传统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鲁迅在日本时期最初从事文学活动的实绩是在《河南》杂志发表系列文言论文，与二弟周作人共同翻译《域外小说集》，构成了鲁迅以文学来改变国人精神的“立人”想象。在系列文言论文中，鲁迅立足中西文化的差别，对中西文化关系作了系统的历史考察，首先梳理了西方进化论、科学史以及19世纪西方文明史，在进化论的背景下，考察西方先进文明背后的根源，即支撑文明背后的“精神”“神思”等重要性，对晚清的“黄金黑铁”“国会立宪”救国方案的偏颇给予批判，进而提出“立人”主张，形成关于人、社会、文明之间的关联思想，立人的核心在于精神的振拔，“掊物质而张灵明，尊个性而张精神”。精神的振拔有赖“心声”：“盖人文之留遗后世者，最有力莫如心声”，考虑到当时中国社会“劳劳独躯壳之事是图，而精神日就于荒落；新潮来袭，遂以不支”。鉴于国中“诗人绝迹”而心声萧条，鲁迅疾呼“吾人所待，则有介绍新文化之士人”，希望通过“心声”——新声（诗）的发出来振拔国人“精神”，实现“立人”愿景，此即“第二维新之声”。究其文学实质而言，文学是神思的结果，是“心之声”，也即鲁迅的“心学”。郜元宝认为“鲁迅的‘心学’与他的‘文学’一同开始，‘心学’就是‘文学’”。在鲁迅的文学想象中，真正的新文学来自“新的心”，即“心的文学”。由此看来，“幻灯片事件”显现了鲁迅对国人精神危机的警醒，他希望通过文学改变国人精神俾获得新生。系列文言论文展示了鲁迅文学的一个全新理路，为20世纪文学确立了一个介入现实和干预历史的严肃文学范式。

    在鲁迅的文学想象中，文学的功用在于“立人”，“立人”思想的形成一般认为是受西方思想影响，但从鲁迅文学中强调“心声”的文学出发，则包含着中国传统心学资源。鲁迅早年读过的《周易》《孟子》也是宋明心学之源，周作人在其日记中也记载了“鲁迅很早就通读过《王阳明全集》和《周濂溪集》”。在日本时期，章太炎、梁启超都对鲁迅思想的形成产生过影响，他们都深谙心学，因此可以断定鲁迅是在中国传统心学基础上接受西方的以尼采、斯蒂纳等异域新宗“主观主义”“个性主义”思想的。鲁迅从其思想中接受“个人”和“精神”，肯定那些“轨道破坏者”，因为他们反抗近代西方惟外在物质是务，惟众是从的文化偏至而崇尚倡导主观内面的精神生活的光耀，批判“辁才小慧之徒”主张以物质和群众来压制个性而主张个人的反抗与创造。鲁迅从易卜生、尼采等人思想中汲取了“个人”“精神”中挣天抗俗的一面。鲁迅借助文学改变精神和唤醒精神主体之自我，彰显了全新的文学范式，从而实现救亡—精神—文学的民族现代转型之路。

    鲁迅的文学救亡理路，通过“五四”新文化运动而得以实践，五四新文化运动本质上是借助文学而推进思想革命，“新兴的知识分子不仅公开主张需要介绍西方科学技术、法律及政治制度，而且还宣称传统的中国哲学、伦理观念、自然科学、社会学说和制度，都应该彻底重估”，并以一种全新的文化来取代旧的一切。文学作为一种介入历史和干预现实的有效工具而被先驱者所推崇，希望通过新文化运动给国家带来新面貌和希望。杜威对新文化运动如此评价：

    我们可以这样肯定说，新文化运动，即使是那么芜杂和不安定，却给予中国以新的前瞻和远大的希望。它固然不能代替比较好的交通系统（如铁路和公路），缺少交通系统，这个国家不能统一，因此也不能富强。可是中国也需要民心一致，这点没有新思想知识运动是不能达到的。而且当形成民心一致时，这民心是瞻望过去，还是与当前世界潮流配合而同情于现代思想，也会造成完全不同的后果。

    因此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明显实绩是促进了民心的觉醒和现代国家意识的确立，鲁迅的文学想象契合了五四文学对人生和社会的关注与介入，其所确立的五四现实主义文学传统体现在“为人生”和“改良人生”的文学创作实践中，以及20世纪文学与革命、政治的复杂纠缠中，深度介入了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

五四百年与鲁迅

“百年五四”与鲁迅文学    蔡洞峰

摩罗的神思： 《狂人日记》中的神圣、疯狂、宣说、隐默    与“传统自反性”（下）             刘  涛

鲁迅学笔记八题     顾  农

鲁迅观影谈         李  浩

鲁迅研究文学的方法        赵献涛

回族诗歌中的鲁迅形象书写与精神价值体认        卓光平

鲁迅《伤逝》改编研究综论                      苏  冉

鲁迅故家所藏赵孟画作及其被盗问题疑案          李城希

五四百年话鲁迅——《鲁迅与20世纪浙江文学研究》研究生讨论课

                                               卓光平 主持

书评

在“心灵辩证法”视野下回到鲁迅本身——读钱理群著《心灵的探寻》   韩宇瑄

思想体认与价值实践： 作为方法的“池田鲁迅”                      张清

越文化视域中的鲁迅与《故事新编》——以顾红亚著《〈故事新编〉中的越文化精神》为中心                                           王  帆

史海钩沉

台静农集外的文稿和书信疏证                           葛  涛

《人民日报》中的许广平简编（上）               张学义  张爱荣  王泉珍

《鲁迅与他的乡人》补遗（三）                        裘士雄

《阿Q正传》： 被非议了八十多年的杰作               邵建新  朱永芳

校门口与鲁迅楼                                     徐昭武

新版《鲁迅全集》文本指误并注释补正二十则             吴作桥  王  羽 

也谈《自嘲》                                         徐晓光

域外择枝

关于鲁迅对中医中药的看法（下）                         丸尾  胜

与鲁迅同时代人研究

跟鲁迅的心相通   ——巴金先生与中国共产党风雨同舟       秋  石

反时代的考察： 一场被忘却了的小诗运动的夭折（上）    ——从写生文、《古诗今译》等谈周作人的散文精神                            顾伟良

回忆与纪念

我与绍兴五十年                                           张梦

因鲁迅而结缘——回忆我与张能耿先生的交往                谷兴云

忆老马                                                   余慧娟

三味论坛

昨夜星辰依旧灿烂——“五四潮·中国梦——鲁迅与同时期绍兴乡贤”策展记    杨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