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江湖》:
王昌龄也是孟浩然的好朋友。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访孟浩然。当时孟浩然患有痈疽,快要痊愈了,医生吩咐不能食用海河之鲜。可是,老友见面当然要盛情款待,喝酒吃饭。席中有一道查头鳊。鳊鱼好吃,肉质嫩滑。喝酒过头了,孟浩然一见鳊鱼,医嘱早丢到脑后。散场后王昌龄还没有离开襄阳,孟浩然就因此而去世,年仅五十二岁。
孟浩然因“浪情宴谑,食鲜疾动”而死的消息传到长安,王维忆起往事,于是替孟浩然造了坟墓,建了孟亭,画了《孟浩然像》和《孟浩然马上吟诗图》以作纪念。
此时的王维其实已经“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了。这两句诗是张九龄被笑里藏刀的一代奸相李林甫搞下台后,王维写给张九龄的。王维一生,前期积极入仕,后期消极避世。这种转折正是由张九龄被罢相引发的。
李林甫取代张九龄后。王维很清楚,作为张九龄的朋友,自己要在朝中自保,最好的办法就是“身在其位,不谋其政”。于是,他走进了辋川,过起了半官半隐的生活,平日只有两桩事,坐禅和作诗。
尽管这样藏身避祸,王维的仕途依然通畅。
大唐军队打了胜仗,王维被派去嘉奖慰劳,于是便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雄浑的边塞诗。
日子本来就这样一天一天混下去了。但到了天宝十四年,一切突然变了——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领兵攻陷长安。安禄山本名轧荦山,是“亚历山大”一词的转音,但是后来他改姓安氏,名字也改成了禄山,禄山是突厥语“光明”的意思。
安史之乱时,王维还没来得及逃出长安城便遭俘虏,被关押在菩提寺里。他的朋友裴迪冒死前来探视,还带来了一桩新闻:“凝碧池惨案”。
安禄山身体肥胖且长年长疮疖,起兵叛乱后视力也渐渐模糊起来,因此娱乐活动仅限于听听音乐。某日他在凝碧池喝酒,派人把唐朝的皇家乐队押来,令其演奏助兴。
乐师们触景生情,黯然落泪。其中有个叫雷海青的将乐器扔在地上,跪向西方大哭——当时唐玄宗在长安以西的四川。安禄山勃然作色,大开杀戒,乐师们喋血凝碧池。
王维与这些乐师们相熟,听罢悲泣良久,吟出一首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裴迪把这首诗默默记在心里,回家后偷偷抄到纸上,保存了下来。
王维名声太大了,安禄山需要他这样的人给自己充门面,没多久他就释放了王维,迫使他接受了伪职。
大唐王朝气数未尽,不久两京收复。出任伪职者都被认定为卖国贼,多半掉了脑袋。而审王维的时候,裴迪呈上了那首《凝碧池》,证明王维身在曹营心在汉。“百官何日再朝天”,他心心念念盼着早早朝见大唐天子呢!
这真是一首救命诗。
此时大唐的皇帝是肃宗。王维的弟弟王缙在平乱中立了大功,是肃宗跟前的红人。王缙请求削官为兄长王维赎罪,肃宗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将王维贬职了事。投降变节成为洗刷不掉的污点,王维以此事为恨,他多次申请“出家修道”“奉佛报恩”,但未获允许。
心有倦意的王维此时更加看淡世事。“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他一得空就躲在辋川做礼佛的居士。王维把手杖头雕成斑鸠的样子,用乌龟壳垫床脚,无事便坐在北窗下焚香打坐,有时还会约一群人一起诵经文。
在给朋友的信中,王维说自己“偷禄苟活”。正因如此,禅心入诗,触目菩提,下笔就是:“清浅白石滩,绿蒲尚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从此真成“诗佛”了。
王维的名字一听就和佛有缘,王维,字摩诘。“维摩诘”是梵语,意为洁净无垢,同时也是佛教里一个菩萨的名字。维摩诘得道前家财万贯,奴婢成群,口才超好,说起佛法来文殊菩萨都不是对手。王维好佛,又有洁癖,名维字摩诘,合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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