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愈，著名哲学家、宗教学家、历史学家。曾任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所长，国家图书馆馆长、名誉馆长。任继愈先生长期从事中国哲学、宗教学的教学和研究，是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研究中国哲学的优秀代表，中国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他奉命筹建了我国第一所宗教研究机构，培养了几代中国哲学史和宗教学研究人才；他提出“儒教是宗教”的论断，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性质的总体认识和定位，是认识把握中国传统文化的重大基础性理论贡献；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振兴，他以整理传统文化典籍为自己重要的历史使命，先后组织领导乃至亲自主持《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中华大典》、新修《二十四史》、《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等多项大规模的文化工程；他还致力于推动民俗学等学科的发展，为我国的文化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他先后创办了《世界宗教研究》、《科学与无神论》等杂志，在提倡学术研究、宣传科学世界观、弘扬民族精神方面厥功至伟。

本书是任继愈先生的精选集，从中国文化、中国宗教、中国哲学、中国社会四个维度展现任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宏观、整体的把握。任先生在文化上、宗教上、学术上、历史观和社会问题上，都提出了重要的观点，比如“文化势差规律”“儒教是宗教”等。本书所选，涉及传统文化与社会生活关系的方方面面，希冀能以此窥探任先生对古与今、传统与现代的整体性把握，并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任先生“生也有涯，学无止境”的座右铭。

文化发展的势差规律（代序）

文化是人类社会生活中一种综合性的实体，它具有民族特征、地区特征及时代特征。

中华民族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有四千年。它发展经历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但总的进程是进步、提高，而不是停滞和倒退。遥远的三皇五帝时期且不说。从殷周算起，有文字记载可以考查的历史，一直到当前的20 世纪末期，我们可以看出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经历了五个重要阶段。

春秋战国是中华民族文化奠基时期，对后世影响很大的主要思想流派，都在这一时期形成。春秋战国时期对中华民族所起的重要作用有点像古代希腊文化对欧洲的作用。没有古希腊文化，就没有后来的欧洲文化；没有春秋战国文化，中华民族后来形成的文化面貌可能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秦汉统一，又是一个重要时期。秦汉统一，奠定了后来中华民族团结、和谐、共同抵御外来侵略的民族意识，此后二千年，人们认为统一是正常现象，分裂是不正常现象。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这种文化心理状态牢固地树立起来，迄今仍是维护民族统一的向心力。

宋、辽、金、元，明，清近一千年的历史表明，中华民族在发展，在壮大。中华民族内部各族互相学习，共同提高，共同主宰天下，从而使中国的封建制度高度完善化。中国的封建社会制度，在人类历史上具有典型性。

“五四”以后，西方近代文化涌进中国，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受到强力挑战，它的优缺点受到严峻考验，也从此打开了眼界。中华民族文化中在纲常、名教之外，增加了科学与民主的新内容。新中国成立，进入社会主义时期，中华民族文化中又增加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相结合，孕育着中华民族的社会主义新文化，从此中华民族文化汇入世界文化的总潮流，中华民族也将为全世界做出贡献。

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进步，是在我们生息蕃衍的这块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进行的。中华民族的文化是不断融合、吸收各个兄弟民族的先进文化才发展壮大起来的。春秋战国以前，华夏文化与其他民族的文化不断接触，齐、鲁、燕、晋、秦、楚、吴、越各有自己的文化。经过列国竞争，战国后期剩下七个大国，按地区来分，其文化类型大致可分为邹鲁文化、燕齐文化、三晋文化、荆楚文化四种。在四个文化区域内，有些生产关系比较落后的少数民族不断被具有先进的文化的民族所影响，他们由无阶级社会进入阶级社会，从早期奴隶制进入封建制。以先进的生产关系，促进落后的生产关系，在中国历史上已成为通例。宋、辽、金、元、明、清历代历史都证明这一通例。

由宋、辽上溯到公元四五世纪，也可以看出南北朝各族由部落联盟制进入封建化的过程。

判断进步与落后的标准是历史唯物主义指出的社会发展原则。社会发展要经历五种生产方式，即原始公社、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制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制。人类社会沿着这五种生产方式的顺序前进着，后一个超过前一个。除了共产主义社会尚未出现外，其余四种生产方式，世界上并存着。

历史已经表明，不同的文化接触后，高层次的文化必能影响低层次的文化，相同层次的文化接触后，谁也支配不了谁，往往相持一个相当长的时期，最后融合成一种新的文化。

中国文化在封建社会里，它长期处在高度发达的状态，它的生产力发展到封建社会可能达到的最佳效益，中国传统文化长期在世界领先，就是指封建制度下说的。世界进入资本主义阶段，中国的封建文化才显得落后。中国从明万历（16 世纪）年间，其颓势已经开始。由于西方资本主义尚不够强大，双方没有正面发生冲突，还可以自我陶醉，不感觉落后，一旦面对面地较量，鸦片战争以后，屡战屡败，才不得不服输。

中华民族文化发展的经验表明，不同的文化相接触后，先进的一方必然影响落后的一方，落后的一方必然受先进的一方的影响。先进一方是施者，落后的一方为受者，这种现象，好像水之趋下，不可逆转，故称之为“文化势差"（Cultural Potential Diffrence）。

当前中国面临对外开放的新形势，这是促使中国现代化的国策，一旦开放，再也封闭不住，它将永远开放下去。随着开放，国外的腐朽的病态的文化势必随着潮流涌进来，给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带来不少新的麻烦。

我国是社会主义的民主国家，但封建主义残余势力还相当顽固，从社会意识到生活方式，处处可以看到封建主义残余势力的影响。中国本来就有资本主义影响，随着开放的潮流，资本主义影响势必大量涌进。中国立国之道是四项基本原则，它是社会主义文化的基础。当前现实生活中，并存着三种文化体系：封建的、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的。

为了加速四化建设，各方面都在努力。同时不得不看到社会上经常受到非社会主义文化的干扰。比如损公肥私、世袭制、特权思想、一言堂、关系网、虐待老人、压迫子女，等等。许多弊端，有的属于封建文化中的糟粕，有的属于资本主义文化的腐朽部分。有些好心人，看到那些败坏社会风气的现象，很着急，有人提出要利用传统的封建文化来抵制腐朽的资产阶级文化。从文化势差的道理来看，用封建传统文化抵挡不住资产阶级文化的侵蚀，用封建文化更无法消灭封建文化糟粕的影响。唯一的出路是利用文化势差，用方兴未艾、朝气蓬勃的社会主义文化才可以战胜一切不正之风，为四化建设打好基础。（1987年）

第一辑 中华文化：理性与热切
关于中国封建主义的问题
民族文化的形成和特点
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与中国国情
发扬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中华民族的生命力
谈继承中国传统道德问题
中国传统文化的光明前景
寻根——族姓之根与文化之根
高举爱国主义大旗，提高民族文化素质——纪念五四运动80周年
第二辑 中国宗教：批判与继承
儒家与儒教
朱熹与宗教
继承传统文化精华，迎接文化建设新高潮——在“儒学、儒教与宗教学学术研讨会”上的讲话
佛教与东方文化
我与《中华大藏经》
道家与道教
《道藏提要》序
为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宗教学而奋斗
从王充到熊伯龙
现代文明与宗教对话
第三辑 中国哲学：厘清与思辨
老学源流（老子研究的方法问题）
中国哲学史的里程碑——老子的“无”
唐宋以后的三教合一思潮
论魏晋南北朝社会思潮的交融
中国哲学的过去与未来
哲学的永恒主题——究天人之际
试论“天人合一”
历代农民革命战争对中国哲学史的作用
《孙子兵法》中的辩证法因素
论《齐物论》不代表庄周思想
先秦哲学无“六家”——读司马谈《论六家要旨》
中国古代医学的哲学的关系——从《黄帝内经》来看中国古代医学的科学成就论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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