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海路怎样横穿街道
我说过,你如果想通过搞文学来讨女孩儿喜欢,千万不要选择写小说。写小说发表太慢,你上次跟人家讲过的一个沧桑的故事,等到发表出来,人家早已经把那次见面忘了;再说,写小说人的性格不适合跟女孩儿萍水相处,他们太讲究构思,深思熟虑,谋篇布局,等到下决心热爱一个女孩儿时,她们早已经跑到别人怀抱了。也不要选择写散文,写散文的人容易流露真性情,感情这东西一较,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你最好选择写诗歌,写诗歌的人一般都热情奔放,情绪像诗歌一样具有跳跃性,这对女孩儿们足够吸引,再说,诗歌这东西发表快,实在不行还可以当场朗诵或吟哦来献给女孩儿。这些都是你要好好想一想的。
但是那一次,在淮海路上的一家咖啡店里,我们六七个人正围在一起闲聊,一个我初次见面的女孩儿说她喜欢读小说。
“女孩儿”这个意思——按照惯例,就是指还没结婚或是结了婚还没生小孩儿的人。我需要在这里说明,是因为在她用小匙搅动咖啡的时候,我看见她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精巧的戒指。而此前同事们都在打趣说,她将来肯定会生一个男孩儿。
她说她喜欢读小说。并且,读过我写过的小说。
因为那次聚会是一个专题聚会,在座的人又没几个懂文学的,所以我俩的话题没有深入进行。有两个同事还有其他事情,当晚的聚会只好九点多就结束了。
临离座时,她跟我要了手机号码,我想这无非是她想表露第一次见面的礼貌吧,就随口说了出来。
不知道她把它存在了手机里。
一行人走出店门,淮海路车水马龙,高楼林矗,灯光无数。我们想横穿街道去对面的站牌那里乘公交车,但是面前的车流确实太密了。
几次跃跃欲试均告失败之后,有几个同事彻底失去了耐性,我们只好顺街绕到很远处的天桥,从那里走了过去。
过了两天,我的手机接到她的一条短信:“我们究竟要对世界做多少改变?”
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因为这个命题太大了,就只好用一种类似循环定义的方法回答她:“世界究竟要改变我们多少?”
我觉得她挺聪明。
当然我的回答也不赖。
她再没有回话。
到了下午,我把电话给她打过去,我问她:“在做什么?”
“在忙。”她说,声音淡淡的。
“什么时候请你喝咖啡。”
“嗯,再说吧。”
电话就撂了。
那一阵子我难得轻松。来上海这家办事机构两年了,日子每天都在缝纫机轧动一样紧张的状态下度过。我所在的小镇,是福建靠近鼓浪屿的一个地方,叫港尾。同样是临海,那里的海风比上海吹得缓慢多了,而且混合着风的气息。每天傍晚,我都愿意独自到海边看日落,我的身边一侧是温馨的湿地,另一侧是山坡上的羊场和牛场。彤红的夕阳融在深蓝的海色里,衬着山的暗影和点点白帆,像是一帧凝重的油画。如果不是为了谋生,我真愿意一辈子待在那个小镇。
我知道她在淮海路一家上海著名的百货公司做化妆品营业员。我回忆了一下淮海路的咖啡店,应该靠近黄陂路的那一家比上次去的更好。这样又过了两天,我约她。她在电话里说:“没时间。”
我说:“见个面不行吗?”
她说:“为什么要见面呢?打个电话不也挺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吧。有空再说。”
我决定忘掉她。虽然我还不到30岁,但类似的情境我见得太多了。一般来讲,在偶然的场合下跟女孩子见过面,哪怕心存良愿,过后也要忘掉。这就像乘火车时,对面坐了一个你自认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淑女,哪怕相互陪伴了漫长的旅程,下了车各自走散就是。如果离开了特定的窗边,离开了特定的行进中的地板,双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你还想追逐人家,那就俗气了。
差不多一周后,在我去宁波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还躺在被窝里,浴室里的手机响了。那是我昨晚淋浴时忘在洗面台的。我走过去,接了电话。
“你为什么不理睬人家啊?”是她的声音。并不清脆,有点慵懒,但是富有弹性。
“没有啊。”我承认我脑袋不灵便,再说刚睡醒。
“那我打电话你这么久才接?”
“我在睡觉,手机不在身边。”
她那边没动静了。
“你在哪里?”我问。
还好这回她不是撂电话。“我在家里啊,在睡觉。”
“吃饭了吗?”
“没有。”
“那我们吃饭去吧。”
“去哪里呢?”她想了一下说,“裕通路有一家蛋糕城,我们去那里吧?”
“早晨去吃蛋糕?好像不大对劲儿。”我说。
“那我们去天潼路吃肠粉吧?”
“天潼路?太远了啊……你家在哪里?”
她说了一个路名,原来离我的住处并不远。
“这样吧,不如我下去买一些食品,给你送过去。”
她接下来说她家具体的××号××单元××室,我却怎么也记不住。这样她又把电话撂了。
半分钟不到,我的手机接到一个短信,是她把详细的住址,写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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