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从拂晓开始就不停地攀爬,先是沿着陡峭的道路,再是逐渐狭窄的小径,然后是城市后方的羊肠小道,他穿过砾石滑泻的斜坡,一路尽可能地贴近山凹和岩缝的阴影汇聚之处,最终爬上荒瘠的山坡。当他到达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头顶上。他在那里停了一会儿,喝了点水,调整了一下呼吸。温暖的岩石上蒸腾起一层热气,隔着这层热气望去,四周的群山好像都在微微抖动着。
小心地,谨慎地,西奥慢慢地走上一条从山顶伸出的狭窄支脊。他的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向下直落几千英尺,底部是一堆凌乱的巉岩,还有树林以及白浪翻滚的河流。一块石头被踢出了悬崖,悄无声息地下落、翻滚,仿佛永远都落不到尽头。西奥往前看去,除了清澈的天空之外便什么也看不到。他笔直站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全速冲刺跑过最后的几码距离,跑到悬崖的边上,纵身一跃。
他往下不断掉啊掉啊,眼前的景色接连切换,山峰、天空、山峰、天空,晃得他头晕目眩。他叫出的第一声大喊的回音已经在山壁间来回反弹直至归于静谧,于是除了自己急速的心跳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气流之外,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在风中翻滚着,从悬崖的阴影里进入阳光之下,便瞥见在他的下方——很远的下方——是他的家乡,定居城市扎戈瓦。从这儿望下去,黄铜的圆顶与彩漆的房子看起来就好像玩具一般;从港口进进出出的飞艇就好像被风吹起的花瓣;蜿蜒穿过峡谷的河流就好像一条银色的线。
西奥深情地望着这座城市,直到它被一道山肩遮住,消失在视野中。曾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扎戈瓦来了。在绿色风暴的训练营里,他们教导他说,对家园和家人的爱是奢侈的;如果他要在让世界再次变绿的战争中发挥作用,他就必须忘掉这一切。之后,作为筏城布赖顿上的一名被俘的奴隶,他梦想过回家,但那时他以为他的家人并不希望他回去;他们都是老派的反牵引主义者,他觉得在逃家出来加入绿色风暴的过程中,他已经把自己永远地变成了一名被放逐者。然而现在他还是回到这儿了,回到了他从小生长的非洲群山之间;现在对他来说,在北方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梦。
而这一切都源于芮恩的所作所为,他边下落边想。芮恩,那个他在布赖顿遇到的古怪、勇敢、有趣的女孩儿,他的奴隶同伴。“回家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在他们一起逃出来以后,她对他说,“他们还爱着你,他们会欢迎你回去的,我能确定。”而她说对了。
一只受惊的鸟儿从他的左侧飞速掠过,提醒了他自己还身处半空之中,并且还在急速下坠,底下是一大堆看起来不怎么友好的岩石。他打开系在背上的巨大风筝,这对翅膀把他猛地拉向上方,使他头晕目眩的下坠变成了优雅的翱翔,他发出胜利的叫声。从他身侧呼啸而过的狂风怒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轻柔的声响;宽大的硅丝翼面迎风轻吟,缆索与竹制支架咯吱作响。
在更小的时候,西奥就常常带着他的风筝来这儿,在上升气流和风中测试自己的勇气。很多年轻的扎戈瓦人都这么做。自从六个月以前西奥从北边回来以后,他就时常羡慕地望着他们那些飞翔于山峰之间的色彩鲜艳的翅膀,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去加入他们。他离开的那段时光改变了他太多太多;他觉得自己比同龄的男生要老,可是又觉得在他们面前十分害羞,为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身份而感到羞愧;他曾是孑孓自爆机的飞行员,也曾是一名囚犯,还曾是一名奴隶。不过今天早上,其他的那些驾云者都去城塞那儿看外国人了。西奥知道这片天空将只属于他自己,于是他醒来的时候便渴望着要再次飞行了。
他乘风滑下,仿佛一只雄鹰,看着自己的影子游过阳光下的山壁。真正的鹰群徘徊在他下方清澈如玻璃的空气中,在他翱翔飞过的时候就掉头飞开,发出吃惊与愤怒的尖唳声,因为一个背着天蓝色翅膀的瘦削黑人少年竟然侵入了它们的领域。
西奥在空中翻着筋斗,希望芮恩能看见他。但是芮恩在很远的地方,坐着她父亲的飞艇在鸟道上旅行。在逃离布赖顿市长的空中宫殿——云中9号以后,他们来到了牵引城市考姆翁布。在那里,她帮西奥在一艘南行货船上找到了一个铺位。当飞艇准备出发时,他们在码头上互道再见,然后他吻了她。尽管西奥以前吻过别的女生,其中有一些比芮恩漂亮得多,但芮恩的吻却一直留在他心中;他的心思总是在类似现在这样的意想不到的时候回到那个吻上。当他吻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戏谑和挖苦讽刺就都消失不见了,她的身体颤抖着,变得严肃起来,不同寻常地安静,就好像她正在努力倾听一些他听不到的东西。有那么一刻,他想要告诉她,他爱她,并请求她跟自己一起走,或让自己留下——但是芮恩一直非常担心她爸爸,因为爸爸会时不时心痛发作,还对她妈妈非常生气,因为妈妈抛弃了他们,跟云中9号一起坠落在了沙漠里。芮恩害怕她爸爸会感觉是西奥欺骗利用了芮恩。西奥跟芮恩有关的最后记忆,就是他在渐渐驶向天空远去的飞艇里回头望去,看见她在挥手,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那是六个月以前!已经半年了……现在绝对是他应该停止想她的时候了。
因此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向下俯冲,乘着活跃的气流,转向西方,于是一座高山隔在了他与扎戈瓦之间;这是一座绿色的山峰,薄雾如破碎凌乱的旗帜,从云雾森林的树冠中飘流而出。
半年。整个世界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变化。突如其来而又令人战栗的变化,仿佛地质构造板块移动一样,在绿色风暴的多年战争之中累积下来的张力被一下子释放了出来。拉开序幕的就是潜猎者方的死亡。如今在碧玉宝塔有了一个新的领袖,纳迦将军,大家都说他是一位铁腕强将。他作为领袖的第一次行动便逆转了牵引城社会在锈水沼泽的前进势头,并碾碎了常年蚕食绿色风暴北方边界的那些斯拉夫人的城市。但是之后,令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是,他解散了空中舰队,并与众多牵引城市达成了停战协定。从绿色风暴中流传出的小道消息说,他会释放政治犯,也会废除严苛的法律,甚至说到纳迦计划解散绿色风暴,然后重建旧时的反牵引联盟。现在他派出一支代表团与扎戈瓦的女王及议会进行会谈——代表团由他的夫人,纳迦女士所率领。
正是这个原因驱使着西奥黎明就起床,带着他的旧风筝一路爬到这城市上方的高处。会谈从今天开始,他的父母和姐妹们都去了城塞那边,想试试能否一睹外国人的尊容。他们满怀希望,兴奋极了。扎戈瓦在绿色风暴上台时就退出了反牵引联盟,因为联盟那全面战争的教条以及那支由复活的死尸组成的军队令他们无比恐惧。但是现在(西奥父亲是这么听说的),纳迦将军提议要与那些野蛮人城市建立正式的和平关系,甚至有暗示说他已准备好了要拆除风暴的潜猎者们。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扎戈瓦与其他非洲的定居城市可能会再次加入捍卫世界绿色土地的战线。西奥的父亲渴望自己的妻子与孩子能够在城塞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想看一眼纳迦夫人,据他听来的说法,这位夫人十分年轻,而且貌美倾城。
但是西奥已经看够了绿色风暴的一切,他不相信纳迦或他的特使所说的任何话。所以在其他扎戈瓦人涌入城塞花园的这一刻,他却在这片金色天空中飞旋翱翔,同时思念着芮恩。
随后,在他的下方,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着,但那里是不该有任何东西移动的;除了鸟儿之外就不该有移动之物,而这些东西太大了,不可能是鸟。它们从云雾森林上方的白雾中升起,是两架小飞艇,气囊上漆着黄蜂般的黄黑条纹。它们的小船舱与流线型的引擎吊舱立刻就唤醒了西奥的记忆,他在绿色风暴培训时接受过熟记敌船轮廓的训练。这些是科斯格罗夫超级蚊蚋型飞艇,牵引城社会的那些城市把它们当作战斗轰炸机来使用。
不过他们在这儿做什么?西奥从没听说牵引城社会派飞艇来到非洲,更别提到这么南面的扎戈瓦来了。
然后他想到,它们是为了今天的会谈而来这儿的。他看到这些飞艇船舱下方的架子上,导弹像刀刃一样闪闪发光,它们马上就会向下急速扎进城堡里,而那里有纳迦的夫人,有女王,还有西奥的家人。
他必须得阻止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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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引擎》就是那种适合改编成大电影的小说,充满奇思妙想的未来世界,但读者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一切。至于故事内核,那是一个美丽又动人的爱情故事,个性鲜明的人物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投身一场历险。能亲自执导,将作者笔下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变成真实,于我而言,就像美梦成真。
——本片导演Christian Rivers
当我得知Christian、Fran(彼得·杰克逊妻子)和彼得·杰克逊要将我的书改编成大电影,我很激动。他们已经利用现代电影技术创造了一些令人记忆犹新、充满想象力的世界,我等不及要看一看他们实体化的《致命引擎》的世界。
——作者菲利普·瑞弗评价彼得·杰克逊团队
正如很多伟大的作家,菲利普·瑞弗的作品老少咸宜,他会用略显轻松的笔触来掩盖真实的严肃。在《致命引擎》系列中,他点出了城市和城市对抗,人斗人的真实原因:“我们文明的核心,那就是城市达尔文主义。在现实世界中,那就是适者生存。”瑞弗的“致命引擎”四部曲创造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读一读吧。你不会失望的。
——《卫报》
菲利普·瑞弗在残忍野蛮的人类历史中创造了一段虚构史。很多方面类似中世纪,却能让我们用冷静的眼光来反思生命何为生命,如果人类身处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不再顾虑他人,只关心自己的生死,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瑞弗还给了我们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当读者一口气读完之后,会有反思,并且想立马开始读第二本。
——Marya Jansen-Gru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