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通来自过去的电话。“你好,我是西西莉。”她说。我没有吭声。
她又说:“西西莉?斯特兰德。”
“西西莉!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还行吧。”
“你还在做社工吗?”
“是啊,我们这些人里还是有几个在干这行。”
“我们至少有十年没见了吧?”
“没错,我走出了大山。五年前去了奥斯陆。一九九〇年的
夏天。”
“你这该不会是从奥斯陆打来的电话吧?”
“不,我现在在卑尔根。在芒克波顿看我的老母亲。不知道你是不
是还记得她。”
“我不……”
“这也不奇怪,但是……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好啊。”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我总是这样说。”
“我们能见一面吗?”
“当然。你想在哪儿碰头?”
“松恩山路那儿怎么样?”
我看了看窗外。今天早上下了一场雨,但并没有带来几分秋意。现在,九月的阳光如同流动的蜂蜜般笼罩着整座小镇。弗洛恩山看上去绿意盎然、清爽宜人,松恩山路蜿蜒其中,不像是要再刮一场风暴的样子。
“具体在哪里?”
“要不然就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我半小时之内就能出门。”
我看了看手表。“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五分钟后,我打开了电话答录机,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出发了。我穿过鲜鱼市场,途经弗洛恩索道下面的肉市,沿着台阶往斯坎森和那里老旧的白色消防站走去。第一片黄叶已经飘落,但树梢的绿意还很浓郁。斯坎森公园里的幼儿园里传来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声,听起来他们正拿着塑料桶,用泥巴做着蛋糕。栗子树上依然藏着些果实,夏天的最后一对喜鹊正在枝头清脆地鸣叫。最后,我横穿海斯滕旁边的小路,来到约定的松恩山路。
松恩山路是卑尔根最适合散步的地方。一代代人都曾在礼拜天走上这条路,眺望他们深爱的小镇,指点着他们居住的屋子,用一种透露国家机密的语气说:“那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在当地人的语境里,海斯滕(也就是“马”的意思)指的是立在一座自动饮水机旁边的一块牌子,牌子上面写着“记住,马也需要休息”。1在举办松恩山路世纪纪念庆典的时候,这里原本有一座石质饮水槽。
我开始往上走。一个身穿及膝短裤和连帽厚夹克的老年男子迈着跳跃的步伐向山路高处走去。一个班级的学生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慢跑着经过守林人的小屋,如同在生命之海上起伏的一片浪花,还没有遭遇过海面上的风暴。他们经过时,我避到路边,以免被拖进青春的幻梦之中,陷入对遥远往事的追忆,或是被他们T恤上的香水味所包围。
我看了一眼“荣幸之屋”上的时钟,那是一座神殿风格的避暑别墅,背靠山路、面朝大海。她应该已经到了。松恩山路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段,威廉明妮堡和克里斯汀堡。在那个年代,只要一个男人出得起钱,就能用他妻子的名字来给这些地方命名。陡峭的山路一直通往山顶的风向标,如果你的眼神足够锐利,还能从风向标上看出风吹来的方向。路旁的树木变得高大起来,一根根树桩如同一根根棕色的巨柱;地面上杂乱的树枝和碎石,记录了过往的每一阵大风和每一次滑坡。
我在绿色的通讯站那儿碰到了她,距离那条叫做桑维克斯林恩的街道不远。她身穿一件牛仔夹克和一条牛仔裤,肩上挂着个包,头发上落满了阳光,径直向我走来。她看见我就停了脚步,透过椭圆形的眼镜片打量着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她剪了短发,暗金色的发丝之间比上次我们见面时多出了几缕灰色。
我们飞快地拥抱了一下,带着一点惊讶打量着对方。当老友久别重逢时,你们总能看到时光是怎样用一把锋利的刀,在彼此的脸上和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笑了一下。“很抱歉,我来晚了一点。我妈妈……时不时地,会需要点时间。”
“我们都到了山路上。没关系的。”
她指着一条长椅。“我们要不要坐下来?晒晒太阳挺好的。”
“为什么不呢?”
“我想,你很奇怪我为什么打给你吧?”
“是啊,都多少年没联系了。”
“呃,也就十年吧。”
“在这十年里,我身边发生了太多事情。”
“真的吗?”
她看向我,等我接着说下去,但我并没有。
“你说,你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是的。”我们坐下了。“你还记得小强尼吗?”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实际上……这其实是个反问句。”
“在那六个月里,他就像是……我们俩的孩子。”
她脸红了。我并不是为了让她脸红才这么说的。事实就是如此。
小强尼。最开始是六岁,后来是十七岁,现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他成了潜逃犯。在奥斯陆。犯了一桩谋杀案。”
“天哪。又一次?你怎么知道的?”
“是的,瓦格。又一次。还不只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
“他还留下了一份死亡名单。”
“一份什么?”
“或者说……呃,他宣称他还要再杀死更多的人。”
“真的吗?”
“而其中还有……你。”
“什么?我?”
“是的。”
我沉默地坐着。我的目光缓缓地落向了碧湾,时光似乎倒流回了二十五年前。阳光正温柔地温暖着我的脸庞,但我从内而外感到一阵寒意。这种寒意一直都如影随形,从不曾离开。这种寒意,来自于那个消失的春天。
……
展开
“挪威的钱德勒。”
——尤·奈斯博
“斯塔阿莱森作品的一字一句都证明了他足以与自己的北欧同行亨宁?曼凯尔和尤?奈斯博比肩。”
——《犯罪时刻》杂志
“斯堪的纳维亚犯罪推理小说的又一杰出代表人物。”
——《独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