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样红》:
安娜在圣德公园里得到情报的~瞬间,还有些发蒙,接着她就像一个突然疯掉的女人,拼命地奔跑起来。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安娜绝不会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像受惊的兔子那样玩命狂奔。她不停奔跑的脚步声在正午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咚咚咚咚,锤子一样击打着大地的胸膛。
八月的大连正赶上天气最炎热的时节,又逢干旱,连续几个月不见星点雨滴,天地万物似乎都被烤化、烘干,一碰就灰飞尘扬。正午时分,没有风,远远看去,黑石礁海面上波澜不惊,海风像被惯坏的孩子一样懒散、任性,不肯掀动哪怕一丝一缕的波纹。日头使出恶毒的招数,仿佛要蒸发掉天地间每一滴水珠。曾经的清风细雨好比负心的汉子,突然就坏了心肠,挽着放荡女人的腰肢扬长而去,一条道儿走到黑,再也不肯回头。
安娜从黑石礁车站下了电车,穿越小广场后飞奔向浪花街。她把蓝花布围巾胡乱地遮盖在头上,一只手捂住胸口,像是怕心脏从胸口蹦出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装满馒头的小篮子,生怕里面的馒头掉出来似的。此时,浪花街上少有行人,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仿佛自己是一滴水,只要一露面就会立即被热辣辣的太阳蒸发掉。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大街上飞跑,一定会让人费解,甚至引起怀疑。安娜突然意识到这点,回头看看自己一路跑来带起的灰尘,自己的行为的确太反常了。
安娜跑得喉咙干渴,跑得几近虚脱。她感觉自己是那样无力和无助,就像一个在礁石上贪婪挖刨的赶海女人,突然发现大海已涨潮,自己却被困在礁石上,四周暴涨的海水马上就会淹没自己。安娜有种窒息的感觉,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焦急、多么恐惧。
是的,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恐惧。
安娜拼命地往浪花街下屯巷的家中跑去,蓝底白花的旗袍紧紧地裹着她的腰身,让她跑起来非常吃力。她扯开旗袍的下摆,全然不顾地大步跑着,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慢慢地,她感觉到虚脱、无力,似乎再也跑不动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停,她害怕遛腿小山上的枪声在浪花街上响起,更害怕失去她的爱人夏贺功。夏贺功就是她的命,是她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唯一的那丝光亮,如果没有了夏贺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更别谈什么革命了。她有那么多的理想和抱负都要和夏贺功一起实现,现在她知道夏贺功面临危险,她要做的就是冲到他跟前,与他一起面对。他们曾经发誓,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安娜一边跑着,一边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真奇怪啊,整个黑石礁一片寂静,真是太寂静了,这寂静让人害怕。她想起寒潮说的话,让她尽快离开大连,不要回家。但此时,她脑子里全是夏贺功,她还没有和他告别,他们今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都没有交代,自己怎么可以离开他?她拼命跑着,希望所有的担心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一定要和夏贺功在一起。
安娜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她乱糟糟的心跳声在正午的黑石礁浪花街上回荡,在天地间回荡。她努力按捺着惶恐不安的心跳,拼命地跑着,跑着。终于,她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和不远处的大海了。远远看去,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感觉自己似乎过于紧张了。寒潮还说什么会遭遇不测,可眼下不是一切都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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