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婴译著全集(第十卷)》:
哨兵指给他看的炮兵连长的住所,是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房子前面的院子里有个门。从一扇糊纸的窗子里,透出微弱的烛光。一个勤务兵坐在台阶上抽烟。他先进去报告连长,然后把伏洛嘉领进房间里。房间里面,在两扇窗子中间的一面破镜子下,放着一张堆满公文的桌子,几把椅子,一张被褥洁净的铁床,床旁还铺着一条小地毯。
门口站着一个留有浓密小胡子的漂亮男子——司务长。他佩着长剑,外套上挂着十字勋章和匈牙利战役纪念章。一个身材不高的军官,年纪四十上下,穿一件薄薄的旧外套,一边面颊浮肿,扎着绷带,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准尉柯捷尔卓夫第二,奉命参加第五轻炮兵连,特来报到。”伏洛嘉一进去,就说出预先背熟的字句。
连长冷冷地点头还礼,没有跟他握手,就请他坐下。
伏洛嘉怯生生地在写字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一把剪刀摆弄起来。炮兵连长反背着手,低着头,继续默默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只偶尔瞧瞧伏洛嘉摆弄剪刀的双手。
炮兵连长身体相当肥胖,头顶上秃了一大块,浓密的小胡子简直盖没嘴巴,那对淡褐色的大眼睛露出快活的神气。他的双手又白又胖,很好看,两只脚向外撇,步伐稳健而潇洒,说明他是个有魄力的人。
“是的,”他在司务长面前站住,说道,“从明天起军马的饲料得加一点儿,我们的马太瘦了。你看怎么样?”
“是,长官,可以加一点!如今燕麦的价钱便宜了,”司务长回答,他那贴住裤缝的手指在微微抖动,他显然喜欢用手势来帮助说话,“还有,长官,我们的饲料管理员弗兰苏克昨天从辎重队给我送来一张条子,他说我们一定得在那边买些车轴,据说价钱不贵。长官,您能下个命令吗?”
“好吧,买吧,反正他手里有钱。”接着炮兵连长又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那么你的行李在哪里?”他忽然在伏洛嘉面前站住,问道。
可怜的伏洛嘉想到自己是个胆小鬼,并且在人家的每个眼光和每句话里都察觉到对他的蔑视,就像对待一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那样,他痛苦极了。他觉得连长已经识破他的秘密,并且在嘲笑他。他窘态毕露地回答说,行李在伯爵码头,哥哥答应明天给他送来。
可是中尉不等他说完,就问司务长:
“我们把准尉安顿到哪儿去呀?”
“准尉吗?”司务长说,匆匆地向伏洛嘉瞥了一眼,那眼光仿佛在问:“他算什么准尉呀?也值得把他安顿到哪儿去吗?”——这就使伏洛嘉更加难堪了。
“哦,长官,可以把准尉安顿到楼下上尉的房间里,”司务长想了一下继续说,“上尉眼下在棱堡,他的床空着。”
“那么,暂时就这么安顿一下怎么样?”炮兵连长说。“我想您一定很累了,明天我们再来好好安排吧。”
伏洛嘉站起来,鞠了一躬。
“喝点儿茶好吗?”伏洛嘉走进门口时,炮兵连长说。“可以烧茶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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