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部美雪可爱又疗愈的怪谈百物语系列第二本!!
★借鬼怪异闻,说人情事理。
★“不论是神明或人类,有心之物何时感到寂寞?”“不被需要。”
★逃走的水、竹林里冒出一千根针、暗兽、吼佛……四桩怪谈揭开潜藏在人心的鬼。
★特别能表现日本文化的就是妖怪。以妖怪为关键词解读日本,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我一直觉得,容不下妖怪的地方,人的存在也会受到威胁。——京极夏彦
“三岛屋”商店有个神秘的地方叫“黑白之间”,背负着哀伤过去的阿近姑娘在此收集奇闻怪谈,于是携带着不可思议故事的访客纷纷上门,一吐深藏内心多年的秘密。
《逃走的水》:那个牧马少年是个瘟神,只要他一靠近,水就往外逃,河流也会改道,他说,是因为遇到了山神。
《竹林里冒出一千根针》:拥有两对父母的千金小姐,也拥有双倍的幸福与宠爱,没想到,也要承受双倍的负面情感。
《暗兽》:私塾老师和妻子入住许久无人居住的空屋,意外发现空屋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如孩童般天真淘气的团子,这个喜欢人类的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
《吼佛》: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用来焚烧的木材里突然出现了能治百病的佛像,于是人们抛弃原本信仰的寺庙大佛,转而膜拜木佛像。
Chapter 1
逃走的水
“叔叔真是的,还要继续啊?”
迈入腊月时节,诸事繁忙,而今天正是个因繁忙而莫名雀跃的早晨。这是阿近头一回离开父母身边迎接新年。老家经营的旅馆与三岛屋
的买卖截然不同,加上江户市内商家众多,某些事或许得赶在这个月处理完毕,且过年的种种准备,也可能有不少大路驿站没有的规矩。阿近暗忖,要学习的事似乎堆积如山。当她充满干劲儿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时, 叔叔伊兵卫突然告诉她,黑白之间未时(下午两点)将有两名访客。
“你说‘还要’是什么意思?”
将盘里的菜吃得精光,连颗饭粒都不剩的伊兵卫,原本优哉地喝着热茶,闻言后不禁挑眉,神情颇为意外。
“当然要继续。阿近,我何时提过不再收集怪谈百物语?” “可是⋯⋯”阿近略微噘起嘴。
“两个月来,包括你自己的故事在内,你只听取了五则故事。你认为离百物语还差几则?”
“讲到不足百的数目,鬼听见都会笑呢。” 婶婶阿民比鬼早一步笑出声,在一旁帮腔。
“这么简单的算术,连新太也不会算错。还差九十五则,阿近。” 新太是今年春天更换伙计时,新加入的童工,年方十一。虽不太懂事,但阿民与阿岛很用心地调教他。大家都“小新,小新”地吩咐他做事,而他做事也相当认真。不过,读书、写字及打算盘,他总是学不好, 所以这种时候才会被拿来举例。
“我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
诚如伊兵卫所言,阿近在聆听这些不可思议的故事时,也道出自身的故事。听她说故事的是女侍阿岛,地点和访客一样,在黑白之间。
于是,阿近心里暂且画上了一个句号,伊兵卫深知这点。“你能保持平静的心情,我们当然高兴,只是⋯⋯”
伊兵卫与阿民互望一眼。 “灯庵老板为此十分卖力张罗,可能是我很认真拜托的缘故。”
灯庵是常进出三岛屋的人力中介商,在神田明神下拥有一家店面。这名光头老叟长得油光满面,活像只蛤蟆,不过他看人的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且人脉甚广。
“据说灯庵老板店里,已有客人排队上门。毕竟是我们主动提出的要求,至少得招待完这些客人,否则多过意不去。”
我想收集全江户的奇闻怪谈,请帮忙找合适的人选——接下伊兵卫的委托后,灯庵老人便向印报业者及替捕快跑腿的小厮散播消息。经他的奔走,三教九流的人士陆续出现在三岛屋,伙计们不禁看得瞠目结舌。忠心耿耿的掌柜八十助等人更是脸色惨白,以为店里出了什么状况。
“阿近,你就当是难得的经验,再做一阵子吧。”
起初对丈夫的异想天开不甚苟同的阿民,如今则劝道:
“你似乎十分擅长聆听,况且,由你亲自招待客人,打扮起来才有意义呀。”
伊兵卫与阿民有两个儿子,但两人目前都离开三岛屋,到其他商家工作。孤单的阿民,待阿近如同亲生女儿。
“到时有几位客人,就准备几套新衣,真令人期待。” 阿民充满干劲。依这情况,不配合也不行了。
尽管心头之事暂且画下句号,但阿近并未搁下女侍的工作,她不愿当个只是摆着好看的大小姐。她和阿岛忙进忙出,忙了一上午。在三岛屋, 店主夫妇总是身先士卒地工作,阿民更要兼顾家务及提袋的缝制作业,除用膳时间外,根本没空闲聊。
“阿近小姐,再不换衣服会来不及。”
未时钟响,阿岛猛然回神,出声提醒阿近。两人刚收拾完午饭餐具,三岛屋连同固定到店里上工的伙计在内共有十人,每天光张罗三餐,就得费好大一番工夫。
阿近急忙返回她那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打开衣柜。此刻,她要从女侍变身成主人的侄女,单拆下围裙和束衣带便相当费事。她更换半襟及和服、系妥腰带,并往结绵的发髻处插上红珊瑚簪子。
最近,阿民不时会建议阿近将发髻改为市街里一些富家千金流行的唐人髻。唐人髻不同于中规中矩的桃割和结绵,是发髻前方敞开,可清楚看见鹿之子的华丽发型。发髻自然地与鹿之子的颜色、花纹、材质形成对比,极为讲究,当然不适合女侍。阿民心知肚明,却故意打哑谜,其实是希望阿近放下女侍的工作,真正当三岛屋的千金小姐。这和阿民打算看黑白之间来几位客人,就定制几件新衣的想法,如出一辙。
三岛屋闯出名号前,叔叔和婶婶肯定吃了不少苦,想必几度穷困过。尽管今非昔比,他们也绝不铺张浪费。所谓的挥霍无度,与伊兵卫和阿民完全沾不上边。
然而,他们却想让阿近奢华一下,盛装打扮一番。这是叔叔和婶婶的体贴,他们衷心期盼阿近能重拾年轻女孩应有的开朗。
——谢谢你们,我很高兴。
阿近深切体会到叔叔和婶婶的心意,内心却直喊无福消受。
——我还不容许自己这么做。
之所以这身装扮,只是不愿对客人失礼。
她匆匆经走廊前往黑白之间,从里头退出的阿岛刚关上纸门。“啊,大小姐。”
每当阿近换上迎接访客的服装,阿岛便会改变称呼。“ 客人到了吧 ?” “ 是的,我已请对方先进黑白之间。”
阿岛微微弯腰,悄声道。 “今天的访客不太寻常。”
阿近不清楚阿岛的实际年龄,猜测约莫长自己二十岁。阿岛身材高大而丰腴,有一张过于刚硬的脸蛋,所以她本人曾笑称年轻时就特别显老。
“不太寻常,指的是⋯⋯”
阿近问是不是外表有何特别之处,但阿岛摇摇头。
“乍看是很普通的伙计。依年纪推断,大概是哪家店的掌柜。”听说还带着一名童工。
“应该是随从吧。”
“若是随从,不会一起进屋,通常会在外头等,或稍后再来。我们店里的小新,不就是如此?”
阿岛的话没错。这么一提,伊兵卫也说过今天有两名访客。“现下里头坐着掌柜先生和童工,是吗?”
“嗯,看情况总觉得⋯⋯”
阿岛说,那名掌柜似乎很顾忌身旁的童工。
“掌柜不时斜眼偷瞄童工,而童工则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那孩子像是不懂任何礼仪,阿岛十分诧异,也很感兴趣。
“或许是特意安排的,可能与他们要讲的故事有关。”阿近推测道,“总之,见过后才会明白。”
阿岛应声“是”,便让路退下。
“大小姐,您今天打扮得真美。不过,若讲故事的是那童工,您可就白费一番工夫了。”
说得好。阿近忍不住扑哧一笑,轻戳阿岛肩膀,阿岛也暗暗窃笑。阿近走进两张榻榻米大的等候室,端正跪坐在纸门前。
“打扰了。”
听闻访客中有名孩童,阿近话声不自觉放柔。由于平时都是代主人伊兵卫出面,所以她常提醒自己尽可能表现得沉稳坚定。
“请进。”一个沙哑的男声应道。
阿近推开纸门。黑白之间坐北朝南,雪见障子外是座庭院。腊月的午后阳光,轻柔地洒落在紧闭的拉门上。
两名访客背对着壁龛,与阿近一样,规矩地并拢双膝跪坐。两人身边各摆着一个有田烧小火盆,里头炭火烧得赤红。
如阿岛所言,两人像是某家店的资深掌柜和童工。阿近一时想不出其他可能的组合,若真是祖孙,未免太无趣。
“我是三岛屋伊兵卫的侄女阿近,代店主向您致意。” 阿近双手扶地,深深一鞠躬。
那看似资深掌柜的男子,名叫房五郎。他催促男孩向阿近问候,接着道: “这是我们店里的童工染松。”
染松在他的催促下,依旧搞不清楚状况。“喂,还不快向人问候。”
经房五郎轻声呵斥,染松才低头行礼。
他的举止间并未流露任何不满,应该真如阿岛鉴定,还不懂礼仪。合身的条纹和服,配上孩童的发髻,由于外出,所以拆下围裙,反而更像乡下土包子。就算双颊沾着泥巴,也不会显得奇怪。
阿近微微一笑,男孩倏地睁大眼,仿佛头一次有人对他笑。虽然只是个童工,但染松这名字十分文雅。
具有相当规模的店铺,老板都会沿袭同样的名字,三岛屋亦不例外。目前出外学习经商的长男伊一郎,日后继承家业时,也会改名为第二代伊兵卫。
另外,有些店家因为迷信,往往替伙计取特定的名字,染松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正好可拿此事开启话端,阿近暗忖之际⋯⋯
“大小姐。”
房五郎面向阿近。不同于沙哑的嗓音,他的双眼意外炯炯有神,很适合短外罩的打扮。
“我是听灯庵老板提到这里的做法,才得知有关百物语的事。”
“谢谢您。”
“所以,我晓得负责聆听的是大小姐。以三岛屋现下的名气,像这种古怪的嗜好,大老板应该没空一一奉陪。生意如此兴隆,真是可喜可贺。”
他话中带刺。
“不过,恕不能透露敝商号及店主的名字,不要紧吧?”
“是,您方便就好。”
阿近再次低头鞠躬。
“只是,这样或许会不好叙述故事,您不妨以假名替代。”
三岛屋想从黑白之间访客那里听到的,不是故事人物的真实身份, 而是故事的内容。由于是说过多次的开场白,阿近自然流畅地补充,毫无挖苦之意。
不料,房五郎却像被惹恼,语气十分不悦。“有灯庵老板担保,我信得过,但⋯⋯” 大小姐——房五郎突然脸色一沉。
“您当真会替我们想办法吧?”
这下换阿近一愣。“咦?”
“不管什么事,您都会帮忙解决吧?我是这么听说才上门的。”
“解决”是指?
“我要解决什么事呢?”
房五郎不禁焦虑起来。“您不能这样转移话题,我在金井屋也是很忙的。”
话一出口,他旋即噤声。
阿近嫣然一笑。“故事里的店家叫金井屋吗?我明白了。”
房五郎板起面孔。染松依旧圆睁着双眼,轮流望着两人,一脸天真无邪。
“您在金井屋的身份是?”
“我是掌柜。”
负责掌管红漆算盘——房五郎皱着眉头道。只有讲到这里,他才微微挺起胸膛。
房五郎当然很清楚何谓“红漆算盘”,阿近听来却相当陌生。她猜想,这大概是形容很气派的算盘,也表示他是掌管现金出纳的大掌柜。
提袋店或杂货店并无此一说法,阿近老家经营的旅馆也一样,所以金井屋应是经营别种生意。
担任黑白之间聆听者的阿近,之后得向伊兵卫转述故事。她打算待会儿再请教叔叔。
房五郎仪态不凡,或许与金井屋从事的买卖有关。身为三岛屋的栋梁,掌柜八十助也很干练可靠,却没这样的威严气度。
“总之,我是为店里着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等候拜访三岛屋的机会。请务必接受我的恳求。”
房五郎的话令阿近越发疑惑,灯庵老板究竟是如何推销怪谈百物语的?
“金井屋这位先生,”阿近重新坐正,“看来,其中有点误会。”
“ 什么 ?”
“我们确实在收集奇异的故事,但只限于聆听,就是听您述说而已,
不会帮忙解决困难,或解开谜团。若灯庵老板提过类似的话,便是误会一场。”
脸色已十分难看的房五郎,明显浮现怒意。“这跟先前讲的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才说其中可能有点误会。”
阿近恭敬地柔言以对。然而,气得火冒三丈的房五郎越发挑眉瞪眼。
“根本是欺诈嘛。”
房五郎如此抱怨时,染松突然低下头,扑哧一笑。
那模样天真无邪,就只是个孩童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声罢了。要不是惊诧在前,阿近恐怕也会忍俊不禁。
“臭⋯⋯臭小子。”
然而,房五郎却涨红了脸。
“笑什么笑,你这个大笨蛋!说起来,还不都是你的错!” 他粗暴地揪住染松的衣领,作势欲打,差点撞翻烤火盆。
阿近急忙劝阻。事出突然,她一时忘了顾忌,挡在房五郎与染松中间,以背部护着染松。
“请住手,掌柜先生。”
以当时的世道,年长者打骂年轻伙计并不罕见,算是一种管教的风潮,不过三岛屋严禁此一行径。伊兵卫和阿民都很厌恶体罚,他们一致认为,若非得借由这种方式才能管教伙计,那是老板本身不得其法。
“在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您在三岛屋内动粗,我很困扰!”
尽管阿近出面制止,房五郎仍气得浑身发抖,一股怒意无从宣泄。他高举着原要挥向染松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摆。
“啊,真是的!”
思绪游移间,只见他使劲拍向自己的额头,发出令人讶异的清脆声响。“怎会陷入这样的窘境⋯⋯”
承受着几欲压垮胸口的痛苦,他哑声低喃。
一回神,阿近发现身后的染松紧抓她的腰带,悄声道:“掌柜先生,请原谅。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阿近缓缓回头,望向男孩。
染松睁着一双大眼,嘴巴微张,可清楚瞧见开阔的门牙缝。比起年纪相仿的新太,染松的牙齿不仅长得小,颜色也不太健康,仿佛看得出这乡下小孩来到金井屋前的贫困生活。
“你刚才讲什么?”
阿近一问,染松连忙垂下目光。与其说是害怕,更像是难为情,他松开紧抓阿近腰带的手,缩起身子。
“难不成今天故事的主角是这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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