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线邮航》:
无线电发报:6时10分。由图卢兹通告各中途站点。法国至南美洲邮航班机于5时45分离开图卢兹。完毕。
繁星沐浴在澄净如水的天空中,熠熠闪光,夜幕随之降临。撒哈拉大漠的沙丘一个接一个在月光下铺陈开来。
我们额前的灯并未照亮眼前的景象,不过显出了其轮廓,给万物披上了柔和的外衣。我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踏在一片柔软而厚重的沙毯上。我们光着头前进着,终于从炙烈的阳光下解脱。这夜色弥漫开来……但是我们真能相信这片宁静吗?信风不停地吹向南方,拂过这片沙漠,像拂过丝绸一般,簌簌作响。欧洲大陆的风是盘旋的、徘徊的;此处的风则不是如此。这迎面而来的风,像是飞驰前进的列车所遭遇的风那样,重重压在我们的头顶。有时,夜晚残酷无情地对待我们,当我们转过身面向北方时,竟可以倚靠着这面风墙,就像要被风吹起,逆风而上去往一个未知的黑暗的地方。多么迅疾的风,多么令人不安!
太阳又出现了,带来了白天。摩尔人很安静。那些冒险靠近西班牙堡垒边的摩尔人,用手比画着交流,拿着形同玩具的步枪。这是从幕后所见的撒哈拉,野蛮部落在此处没有了神秘感,出现了几个不起眼的角色。
在这方寸之地,我们面对彼此最局促的样子,互相依靠着生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沙漠中不觉得孤独:因为只有回到家乡,才能真切地感受远离,才能体会这份身处远方的孤寂。
我们距离抵抗区几乎不到五百米,我们是摩尔人的俘虏,也是自己的俘虏。700和1000公里外的锡斯内罗斯和埃蒂安港是我们最亲近的邻居,它们同样深陷在撒哈拉沙漠里,像被嵌在矿石里一样,动弹不得。他们围着同样的城堡旋转。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爱好,然而我们仿佛各自身处于两个遥渺的星球,彼此之间横亘着深深的沉默。
今天早上,外界终于有回应了。无线电报员发来一封电报。搭建在沙子里的两个天线塔,以一周一次的通信频率,将我们和世界联系起来:
“法国至南美洲班机5时45分离开图卢兹,句号。11时10分经过阿利坎特。”
图卢兹终于讲话了。图卢兹,起点站啊!远方的神啊!
十分钟内,消息经由巴塞罗那、卡萨布兰卡和阿加迪尔到达我处,而后马上再传往达喀尔。五千多公里沿线的机场都得到了该报告。晚上6点,他们又一次联系我们,发来电报
“班机将于21时在阿加迪尔着陆,于21时30分飞往朱比角,携带米其林弹,句号。朱比角机场准备常规照明,句号。命令与阿加迪尔保持联络。签字:图卢兹。”
身处遥远的撒哈拉,我们从朱比角的观测台远眺,像在追寻遥远彗星的轨迹。将近晚上6点,南方终于有了响动:
“达喀尔呼叫埃蒂安港、锡斯内罗斯、朱比角:紧急传递邮航班机消息。”
“朱比角呼叫锡斯内罗斯、埃蒂安港、达喀尔:11时10分经过阿利坎特后没有新消息。”
引擎在何处轰鸣?从图卢兹到塞内加尔,所有人都在寻觅它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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