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孤梦》:
寒窗孤梦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胚,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唐·李白《蜀道难》
1
苦难是一个大课堂,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盼到毕业的那一天。
我叫高淳。江苏有一个县,就叫高淳县。我的父母都不是知识分子,他们当初为我取名时,还不知道江苏有这么一个县城。我第一次知道高淳县,还是在初中的时候。我们学习英语音标用的卡片,就是高淳县的印刷厂印制的。还记得当时,同学拿着卡片包装袋,兴高采烈地向我挥了挥,说:嗨,高淳,你是一座县城。
父母每次回忆起当初给我取名时的情景,他们的脸上都会绽放出欢快的笑。仿佛记忆是朵不谢的鲜花,纵然岁月摧折,但翻开往昔,芬芳依然如故。母亲总是说:给你取名叫淳,是希望你一辈子老实本分做人。母亲每次这么说时,父亲总在一边微微笑。父母亲都是忠厚老实的人,以至于他们对我这个儿子的期望,也只是可以“一辈子老实本分做人”。
父亲当时是北京部队中的一名基层军官,而母亲是地方国营厂里的一名女职工,父亲对母亲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他们两人以书信和探亲假相结合的方式,谈了很多年的异地恋,一直从恋爱步入了婚姻,从憧憬迈入了家庭,直到我的降临。母亲经常会回忆起父亲曾经在给她的情书里写过的一句话:“等以后有了孩子,你就不会寂寞了。”不错,孩子,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爱情最终获得幸福的最佳证明,是一个崭新的年轻家庭结出的最甜蜜的希望果实。然而,我的出生,却是上帝的一个浓墨重彩的笔误,是命运用悲剧的方式造就的一个黑色寓言。
我,高淳,身患先天性肌迟缓症,从出生之日起,即终生瘫痪,无药可医。而这,不是一篇小说。
2
我这一生都在写小说,从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开始,就己在写。不论我在主观上是否热爱写作,写作在客观上已成了我每日从不间断的生活。生活就是一种无法用逻辑来推断与组合的惯性延续,我们只能说,存在的,就是和你有缘的,而缘是一种近于佛性的逻辑。
布斯阐述了隐含作者的概念,这一概念的提出,不仅对叙事作品本身的研究具有新生式的意义,而且对作家尤其是小说作家的自我理解更是具有重要启迪。在弗洛伊德理论的年代,写作可以被理解为潜意识的沸腾与升华,就像一口锅里的沸水溢到了锅外一样,那些溢出来的,就是你意识中清晰可感的立意、人物、主题、结构等等,而无论在什么意识中,你始终是你,所以,你写的永远与你的真正存在有关。而写作到了形式主义研究的年代,“隐含作者”让我们了解到,在每一部小说中,作家本人都是一个假面人,建构了每一部小说内外生命的,是代替作家进入文本的那个假面人——隐含作者。而经由隐含作者之手,小说中才会被创造出各级叙述者。
而我喜欢假面。或者说,我的存在需要假面。因为我的真实,总是令我难以承受。纵然我己在这世上存活了三十三年之久,我仍然承受不了命运给我的最极致考验,所以,我便总是喜欢戴上一个面具,然后,奔入小说文本之中。我写的小说有多长,就说明了我被痛苦追逐的时间有多久。而在我的有生之年,这种虚妄的逃跑将永无止境,且它们并不都会以小说的形式呈现出来。所以,每个人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来说,其实都是一个谜。正如意识流所坚信的那样,人的意识,永远是条不停顿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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