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注笔端的岁月》:
永远的思念——写在父母亲周年祭
父母离开我们一年了。这一年里,思念与日俱增,每当打开相册,父母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睹物思人,在父母周年祭日之际,我把无尽的哀思化为文字,作为永远的怀念。
父母两家为世交,且沾亲带故。父亲比母亲大两岁,两小无猜,常常嬉戏相伴,人们称之金童玉女。男的俊秀,女的娇美,皆聪明可人,深得长辈疼爱。因两家过从甚密,看到长相、年龄这么般配的一对,有意结为秦晋之好。父亲六岁那年,爷爷与外公在一次聊天时,提了这桩娃娃亲。从此,青梅竹马的父亲和母亲成了天作之合的良偶。
父亲早年学医于厦门文德齿科医院,师从日本名医,曾在厦门、香港行医,后回家乡开业。1939年,21岁的父亲把母亲迎娶进门。心灵手巧的母亲在耳濡目染之中,进修了牙科学基础知识,在父亲手把手的教授下很快地掌握了技工业务,成了父亲诊所的助理医生。他们对医术精益求精,遇到疑难病症,共同切磋,寻找最佳诊治方法,以减轻病人的痛苦。在自己的私人诊所,父亲主外接诊,母亲主内做技工,被人们称为天造一双、地设一对的佳侣。父母医德高尚、乐善好施,经常给交不起医药费的病人免费诊治,以至数十年后,人们谈起父亲的医风医德依然赞赏有加。十年动乱,不少当年被父亲救治过的病人,自发地暗中保护被批斗的父亲,使他幸免于难。
20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父母亲双双进入卫生院,父亲为石码卫生院院务委员,与母亲同在一个科室上班。他们寸步不离、形影相随,相伴在晨曦中,相随在晚霞里。每天出双人对地走在上下班的人流中,在石码的老街道上绘出一道绚丽的风景线,引来不少羡慕的眼光。
父亲多才多艺,书法、绘画、手工制作皆精通。他是龙海农工民主党的创始人,首任主委,曾任龙海市第五、六、七届政协常务委员,漳州市第五、六届人大代表。年轻时,因写得一手好字,被选为石码国民党区分部书记。此“书记”才是名实相符的,相当于现在的文书、记录员。为此,“文革”期间,父亲被戴高帽、挂黑牌批斗、抓进“学习班”隔离审查。母亲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身体日益消瘦,体重一下子只剩七十多斤。曾有医生私下告诉外婆:“你女儿将熬不过这场运动。”父亲看到骨瘦如柴的母亲,心如刀绞,再三嘱咐母亲,为了这个家,无论如何一定要挺住,要等到云开雾散、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幸好老天有眼,父母亲从劫难中生还,让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在动乱中还能有一个完整的家。70年代初,我们全家被下放到农村,远离城里的“硝烟战火”,日子过得虽然十分清苦拮据,但父母别无选择,觉得能日夜相守,也就感到心满意足。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在我们眼中,父母亲谦和恭谨、不善言谈。历次运动,使他们更为谨小慎微,但他们胸怀博大,爱子女胜过爱自己。我们兄弟姐妹只差两三岁,小时候吵闹拌嘴是常事,可父母亲从没打过我们一次。三年困难时期,一家子十多张嘴,仅靠父母100余元工资生活,常常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父母亲想方设法变卖家产,向海外亲友借贷,以让我们兄弟姐妹能过上温饱的日子。父亲常说:“我的家产就是膝下儿女,再苦也不能让子女饥饿受累,再穷也得供儿女上学。”他们严而不威,轻易不说我们,若说了,分量一定很重。“文革”时,母亲因年少时加入“童子军”而定罪名被叫进“学习班”审查。那时,我年轻气盛,跑到造反派办公室责问。气急败坏的“头头”理亏,不敢正面回答,却变本加厉地向被隔离的父母亲施压。当时我自以为替母亲出了一口恶气,没想到却加重了父母亲的“罪名”,他们深陷囹圄,还为我们这一群未曾经历过“运动”的孩子们牵肠挂肚。他们生怕我们发生意外,便悄悄托人捎口信,要我们“安分”,不要蛮动。转告的人特别加重口气训斥道:“你们要不要父母亲早日出来?若再出去四处说理,他们就很难‘解放’(即审清问题)。”我听懂了父母亲的话语,读懂了难言之隐背后如高山大海般深沉浑厚的父爱和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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