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诗人北海
李笠
他已年越古稀。他白天种地，傍晚
卖自己的诗集——他的诗
比很多获奖诗人都好。他在人民路
下端坐着，坐成礁石
人流经过他，与真切的诗句
撞出一朵朵浪花——他们用手机
拍他，与他合影。他憨笑——这是
最高奖项。风梳着他的银发
嘟哝他的诗句：“我绝不会乞讨！”
选自《读诗》2018年第1卷
我的浅薄
莫言
这饭馆据说很多大师来吃过
胡适之、赵元任、陈寅恪……
但门口的对联好像不对啊
燕赵豪客千杯酒
京华佳馔第一家
挂在门口难道就是对联吗
大师们来来往往
没有一个说不对啊
你卖弄什么呀
我立刻意识到了我的浅薄
有时候故意的错误比正确更有效果
有时候精彩的错误比平庸的正确更耐咀嚼
再说你是来吃饭的
对联关你屁事
这里的龙虾名不虚传
物美价廉
便宜得有点浑蛋
但水饺嘛
到美国来吃水饺
本来就是胡闹
你看到墙上那个窟窿了吗
据说是陈寅恪用拐棍戳的
你看到门前那个浑水坑了吗
那是鳄鱼和老虎交配时留下的
1958年的痕迹
那是想入非非的年代
我奶奶想把水稻和芦苇嫁接在一起
试验了一千多次
我爷爷想让大象和猪杂交
但没弄到大象的精子
他遗憾了半辈子
我不敢嘲笑祖宗的梦想
我想把爷爷和奶奶的试验继续
马生麒麟象生猪
古书上早有记录
袁隆平也刚说过：
我做过一个梦
梦到水稻的茎秆像高粱
穗子像扫帚
在稻田里散步
在水稻下乘凉
选自《花城》2018年第1期
叫不出名字的人
吉狄马加
什么是人民?就是每天在大街上行色
匆忙而面部各异的男人和女人,就是
一个人在广场散步,因为风湿痛战栗着走路
需要扶着手杖,走出十米也比登天还难的老人。
就是迎风而行,正赶去学堂翩跹而舞的少年,
当然,也是你在任何一个地方,能遇见的
叫不出名字的人,因为你不可能一一认识他们。
人民是一个特殊用语?还是一个抽象的称谓?
我理解如果没有个体的存在,就不可能有我们
经常挂在嘴边和文章中提到的这个词。
因为人民也许是更宏达的一种政治的表述,
我们说大海的时候,就很像我们在说着人民。
有人说一滴水并不是大海,就如同说他对面那个
人不是人民,这样的逻辑是否真的能够成立?
也许你会说没有一粒粒的沙,怎么可能形成
浩瀚无边的沙漠?但仍然会有一种观点一直坚持
他们的说法:沙和沙漠就是吹动的风和风中的影子。
对于一滴水,我们也许忽视过它的存在,当成千上万
滴水汇聚成大海的时候,我们才会在恍然间发现
它的价值。对于人民?我没有更高深复杂的理解,
很多时候它就是那些走出地铁通道为生活奔波
而极度疲乏的人。就是那些爬上脚手架劳累了
一天的人。还有那些不断看着时间赶去幼儿园
接孩子的人。这些人的苦恼和梦想虽然千差万别,
但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最普通的人。
这些人穿过城市,穿过乡村,穿过不同的幸福和悲伤,
他们有时甚至是茫然的,因为生存的压力追赶着他们,
但作为一个人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当隐没于蓝色,
我们就很难从那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找寻到它的踪迹。
正因为此,我才相信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选自《作家》2018年第8期
深喉
张执浩
有没有一只鸟记得你手指的味道
有没有这样一群雏鸟
当你爬上树梢凑近鸟巢
当它们发现你凑近时误以为
是鸟妈妈衔食归来
有没有听见唧唧喳喳的叫声
鹅黄色的喙
深深的无止境的喉
你有没有把手指递给它们
那是一根少年的手指
被每一只雏鸟贪婪地吞咽过
我在中年以后还时常想起
那截温润的指头
充满了渴望
也探触过最深的渴望
选自《星星》2018年8月上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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