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龙，笔名草哥，江苏建湖人，1984年考入海军大连舰艇学院，先后在东海舰队某部和海军机关工作多年，先供职于北京市某机关。1986年习诗，一直为海而歌，写了不少关于海的诗章。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并入选《2018度中国诗歌排行榜》。

本书是一部诗歌集，共收录作者精品诗作100多首。全书分为五个部分，分别为“人·物”“海·潮”“行·走” “家·乡”“生·活”等。这些诗作有对身边各行各业人们生活状态的深情关注，有对故乡、亲情的眷恋，有对军旅生活、海军战士的深情赞美，有对人生的独立思索，有对祖国山川的歌咏等。作者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客观冷静的笔触，表达了对基层生活者的关怀，对自身工作生活的热爱，对家乡及家人的深情厚谊。诗作意象丰富，情感隽永真挚，读来给人以思索与启迪。

程立龙的手中有一支马良的笔，这笔就是他的情感，他的爱。诸如操着不同口音的保洁员、环卫工、保安、外卖和快递小哥等形象各异的人物，于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却又总是被忽略。而在程立龙的笔下，这些人物有了呼吸，有了微笑，有了声音，有了喜怒哀乐。我把这看成程立龙诗歌的秘籍，更是他诗歌的异质性和价值所在。

诗让消失的人物复活，并活灵活现，这算不算高级的技术呢？但你在程立龙的诗里很难看到技术，甚至我冠之于秘诀的情感和爱也几乎没有在诗里留下痕迹。他似乎是旁观者，像安在头上的一个监控器，只是尽心尽责地录制他所看见的一切。这非但没有减少诗的辐射力，反而让诗更客观更真实。当然不是所有的真实都可以成为诗，须经过剪辑，哪些扬弃，哪些留下并凸出，也必须需要情感的过滤，于是爱与憎就出现了。情感隐藏在文字的后面，是导演，也是发现诗完成诗的驱动力和筛选器。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有爱有同情，让他在白描和塑造这些人物时，线条清晰流畅，简洁生动，且速度快而形象突出，一些金句也在感情的催逼下自动生成。譬如，他写残疾但乐观的保洁员老孙：“老孙工作很认真 / 地板擦得比他脑门还亮”；写年近花甲的环卫工老马：“明明扫了一辈子的马路 / 他却说自己不扫马路 /

只扫春秋 // 一把又一把 / 不为把垃圾扫走 / 只为摊匀早晨的第-yi-缕阳光 / 让每个角落都有 // 一把再一把 / 不是为了扫尽落叶 / 而是把夕阳拢起 / 不让黑

夜带走”。看似顺口而出，但内含智慧；是平常说话，也是在修辞。这就是实中有虚，虚中有诗，让沉重中透出一丝光亮。

再比如他写陕北十八岁的外卖丁小哥：“小哥很小 / 小到像家里还在淘气的孩子 / 但，他已在路上”，“酒楼餐厅小吃店都进过 / 大多站着，极少坐 / 川菜粤菜淮扬菜都懂 / 味道没怎么尝过……他已经很努力很小心 / 但还是会晚了凉了破了洒了 /别责怪，他吃的更凉”。完全是写真，挤出一切虚妄和杂质，辛酸露出来，诗更加平实了。程立龙为什么这么写呢？我想一定是这个陕北娃撬动了程立龙的心灵，让他省略了关于诗歌的种种技艺，随情

感的自动选择，直接截取小丁zui--真实的生活片段了。

这就是对外来打工者的同情和悲悯，我视它是程立龙写作这些诗的动机和目的。他一共写了二十五个这样的小人物，我觉得zui--能代表他的心肠和审美品格的应该是这首《保洁小张》，这个来自内蒙古的女子，个子不高，刚过三十：“保洁未必都是大姐 / 工服遮住了她的身材和年龄 // 保洁工作的空间不大 / 走廊，楼道，电梯间和卫生间 // 手上的一块抹布/ 从不让浮尘与肮脏片刻停留 / 扫帚和拖把是她的随从 / 走过的地方，永远干净 // 走路轻说话轻干活轻 / 就连在角落打开午餐的饭盒，也轻 /整栋楼没有她的声音 // 男卫生间是女人的禁地 / 她出入自如/她是保洁大姐//垃圾筒里的垃圾每天很多”。

依旧是白描，诗像高清镜头，在收集那些平常但典型的画面，有特写有被忽略的动作和细节。“小”和“轻”是这首诗的着眼点，一切从此发源，一切又都归于此。小，不仅是她的身材，还有她的地位，以及生活的位置；而总是轻轻的，不仅是她的体重和行为，也暗指她的小心、忐忑，还有她的生命状态。最后一句是小与轻重合，也是对她生活和命运的形

象化揭示：“她低头拖着两只垃圾袋 / 像飞不起来的鹰”。这是非常精准又有视觉效果的比喻：一个小小的女人，拖着沉重的大麻袋，在地上踯躅着，趔趄着，真像扑腾着翅膀没法起飞的鹰。而用属于天空的鹰来比喻这个打工妹，是不是暗喻她也有着像鹰一样拥抱天空的理想，但现实却折断了她飞翔的翅膀。

到此，有泪开始盈眶。我想程立龙在写作这首诗的时候，内心也一样有潮水拍岸，不然他就不会发现这个小张，也不会准确迅疾地找到此诗的诗眼（即小与轻），包括最后这句总结性比喻，都不是反复推敲出来的，而是感觉的自动生成，是情感奔泻时自然刮带出来的痕迹，或曰伤口。所以我说，情感和爱是程立龙写作的诀窍，虽然你没直接感受到情感在迸溅，但所有诗歌的样子，都是他情感涡流在深水下起伏的形状。于是这些诗变得有情味，有人味。他写的是小人物，但折射的是大人间。选择见人品，他能写这些外来打工者，说明他善良且有良知。这正是我呼吁的情与义的写作，也是有血有肉的写作。我之所以呼唤诗人要有情与义，是当下诗歌写作中存在太多的无情无义。在所有的文学艺术体裁中，我个人认为只有诗跟作者是连体的，读诗就是读人，因为诗都是作者心灵上剥下来的血和肉，不论诗表现得多么冷静，但诗里都淌着诗人的血和泪。诗人有情义，才能视万物为亲人。程立龙能把所谓的外来的打工人口视为亲人，为这个群体集中精力写诗，就是为卑微者立传，为人民塑造丰碑，这不仅是有情有义，更是一种大情大义。

…………

（李犁  本名李玉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 世纪 80年代开始写作。出版诗集《大风》《黑罂粟》《一座村庄的二十四首歌》，文学评论集《烹诗》《拒绝永恒》，诗人研究集《天堂无门——世界自杀诗人的心理分析》。有若干诗歌与评论作品获国家ji和省部级奖励。现任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辽宁新诗学会副会长、《深圳诗刊》执行主编、《猛犸象诗刊》特约主编。）

外卖丁小哥

外卖小丁，陕北娃，年十八

小哥很小

小到像家里还在淘气的孩子

但，他已在路上

头盔和马甲颜色鲜艳

电瓶车似乎已老马识途

方圆十多公里的地儿都熟

酒楼餐厅小吃店都进过

大多站着，极少坐

川菜粤菜淮扬菜都懂

味道没尝过

你想吃的在他手里拎着

穿过风雨飞奔而来

他的衣食住行在你手中握着

四季的背影

他已经很努力很小心

但还是会晚了凉了破了洒了

别责怪，他吃的更凉

送来就好

不妨给他个好评

我总站在海的中央

还记得

自己把青春在海水里泡了又泡

直到泡成一个水兵模样

在甲板上亮相

黝黑的脸上闪动洁白的浪花

还记得

穿过的波峰浪谷

每一次都是用摔打的方式

让我硬朗得像礁石

起伏跌宕的胸膛也跟海一样

还记得

离开海的时候

只要一闭眼

就能听到阵阵涛声

现在离海远了

可一回头

自己就总是站在海的中央

冬天的抒情

冬天的色彩，很浅

像水墨画

一笔山一笔水

留白整个世界

土地坦荡

胸膛上没有副词

和太阳的对话很辽阔

可以策马扬鞭

寒冷在话题以外

山顶上屋檐下小河里

有晶莹透亮的陈述

都是抒情的背景

我想在冬天里

来一次抒情

梅花自觉地开

芦花在大江南北飞

雪花在时空里舞

目  录

序  让体内的光芒永远有效 周庆荣 /1

第一章 人·物

保洁老孙 /009

环卫工老马 /011

保安老王 /012

保洁小张 /013

小时工范姐 /014

外卖丁小哥 /016

快递小哥 /017

搬运工老曹 /019

夫妻小卖部 /021

外墙清洗工 /023

早餐二人档 /025

滴滴司机 /027

盲人按摩师 /029

代驾司机 /031

地铁司机 /032

路边剪头人 /034

洗头小工 /036

洗车工小全 /037

足疗师孟姐 /038

宾馆楼层服务员 /039

夫妻路边摊 /040

流浪歌手小谭 /041

空姐小秦 /043

护士小魏 /044

拜阿拜 /046

第二章 海·潮

名家点评 姜念光 /049

致母校：海军大连舰艇学院 /050

我在太平洋的波纹里 /052

太平洋也可以风花雪月 /053

看海 /054

脚印 /055

十七的月亮 /056

我总站在海的中央 /057

暗流 /058

又见海蓝 /059

沙滩有约 /060

三分之一的随行 /061

离海久了 /062

听海 /063

灯塔 /064

礁石 /065

锚泊的时候 /066

咸梦起伏 /067

离开海的日子 /068

想海的日子 /069

静静地想海 /070

第三章 行·走

名家点评 陆健 /073

走在雁栖湖冬天的湖水里（六首）/074

曼谷记忆 /080

夜住临沂 /081

宽窄巷 /082

麻羊，我只用来怀念 /083

北京的胡同 /084

青松岭 /086

密云山中 /087

山里一夜 /088

夜雨后，在苌弘广场 /089

会飞的城市 /091

扬州印象 /092

下司古镇 /093

千户苗寨 /094

西安印象 /095

第四章 家·乡

名家点评 爱斐儿 /099

家 /100

我的家乡是水乡 /101

家和家乡 /102

我愿做条鱼游在父母的河水里 /103

一场雨下了三年 /104

送寒衣 /105

在崇礼的山上 /106

身影 /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