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历史的智慧/说不尽的经典》:
黄权的故事是又一个例子。黄权投降曹操的消息传来以后,近臣建议:“可将彼家属送有司问罪。”可刘备却说:“黄权被吴兵隔断在江北岸,欲归无路,不得已而降魏,是朕负权,非权负朕也。何必罪其家属?仍给禄米以养之。”刘备能够自己承担责任,能够谅解不得已而投降曹魏的部下,充分表现出他为人的忠厚。小说又用黄权对刘备的信任来进一步证明刘备的忠厚:“忽近臣奏日:‘有细作人自蜀中来,说蜀主将黄权家属尽皆诛戮。’权日:‘臣与蜀主,推诚相信,知臣本心,必不肯杀臣之家小也。’”刘封、黄权的故事是有历史根据的,刘备当时确实是那么一种态度。裴松之还就此赞叹道:“臣松之以为汉武用虚罔之言,灭李陵之家,刘主拒宪司所执,宥黄权之室,二主得失悬邈远矣。”其实,不用和汉武帝诛杀李陵家属的事来比较,只要看看曹丕对于禁的处理,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刘备的厚道。
关羽水淹七军,“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平地水深丈余”。于禁被俘,投降关羽。于禁的投降,比黄权更可以理解,曹操为之感慨:“于禁从孤三十年,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也?”曹操不明白,跟了他三十年的于禁,为何反不如刚刚投降过来的庞德。话里还有一点惋惜的意思。其实,庞德无所谓忠不忠,如毛宗岗所说:“其后既不肯背曹操而降关公,其初何以背马超而降曹操?”对曹操来说,忠于他才是真正的忠。后来东吴为了讨好曹魏,把于禁送回魏国,以此来缓和双方的关系。当时曹操已经去世。那么,曹丕如何处置于禁呢?小说写道:“令于禁董治陵事。禁奉命到彼,只见陵屋中白粉壁上,图画关云长水淹七军擒获于禁之事。画云长俨然上坐,庞德愤怒不屈,于禁拜伏于地,哀求乞命之状。——原来曹丕以于禁兵败被擒,不能死节,既降敌而复归,心鄙其为人,故令人图画陵屋粉壁,故意使之往见以愧之。当下于禁见此画像,又羞又恼,气愤成病,不久而死。”这段故事是从《三国志·于禁传》来的。于禁的本传中说,于禁被东吴遣送回魏国以后,“帝慰谕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拜为安远将军。欲遣使吴,先令北诣邺谒高陵。帝使豫于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禁见,惭恚发病薨”。曹丕在接见的时候,故作宽宏大量,借用秦穆公原谅失败将领的故事,却又让人预先画了图画来羞辱于禁。我们可以由此看出曹丕的外宽内忌,看出他为人的虚伪。曹丕与他的父亲相比,确实是差多了。他干的许多事都非常的小家子气。宋人孔平仲于此感慨道:“曹瞒相知三十年,临危不及庞明贤。归来头白已憔悴,泣涕顿首尤可怜。高陵画像何诡谲,乃令惭痛人九泉。清水之师勇冠世,英雄成败皆偶然。”(《宋诗钞》卷十六《于将军》)对于禁多有同情。“诡谲”二字,隐含着对曹丕的讽刺。难怪陈寿在曹丕本传的末尾虽然承认曹丕“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记,才艺兼该”,但对曹丕的狭隘,也不无讽刺:“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曹操曾经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但曹丕可赶不上孙权。刘备就非常轻视曹丕,他临终时曾经对诸葛亮说:“君才十倍曹丕。”可见这位蜀汉之主对曹丕的轻蔑。小说鄙视于禁的投降,也无意刻画曹丕的狭隘,所以没有采用“帝慰谕以苟林父、孟明视故事”这一材料。作者有兴趣的是曹丕迫害弟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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