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孤独神
吴思和
一
孤独神失踪了，四月町陷入了大骚乱。
楧生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前一阵子她忙于调查学校的十大不可思议——思贤桥下的怪物有好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河面的雾气却更浓，于是传闻流传得飞快，学生纷纷猜测也许它真的死在河底鸟骨的残骸里了——如此折
腾，上个月寄来的熬夜车票愣是攒了一张还没用。
整点的钟声远远地从教学楼传到学生公寓时，只剩下了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隐约能听出最后一声悠长的尾音。深夜十一点，气温零下两度，楧生哈了口白气，暖手效果不大。
那场诡异绮丽的夜间旅行将要开篇的时候，她正坐在宿舍楼门前湿漉漉的台阶上，等自己的夜宵外卖。而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叮咚哐啷，噼里啪啦，现在路上到处都横七竖八地倒着猝不及防昏睡过去的人了。
为什么在出门前不好好检查一下呢？楧生托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灌木林前一片狼藉，无动于衷地想。这样他们就会发现这个月的车票根本就没有寄来，而今天已经是十三月了。这么看来，艾谯（她的室友）就要比这些醉鬼
一样的深夜赌徒来的聪明得多了——她从不熬夜，但热衷于玩“楧生爱熬夜，楧生不养生”这种无聊的谐音冷笑话——这是后话。
楧生仰着头又等了一个钟头，她的外卖还是没有来。十二点的钟声又敲响——守钟人被孤独神眷顾，赠予永久的夜间通行证，因而钟声不停——常年居于学校十大不可思议之首。楧生起身，这是个讯号，她想。
一定是孤独神失踪了。她如此断言。
二
河川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知道怪物的确是在河水慢慢涌起，淌过漫长的岁5月，终于漫过河底鸟骨的残骸后才诞生的。艾谯对此不屑一顾，这是废话，她打断楧生的滔滔不绝，因为怪物毫无疑问是水生动物。艾谯坐生物系的头把交椅，楧生从此
对这个话题缄口不提。但她没有告诉艾谯的是，她的确是看见过怪物跃出河面的——在某个深夜，她赤脚站在思贤桥的石栏上，然后低头，看见孤独神正轻抚怪物的脊背。
由此，楧生断言孤独神温柔又寂寥。所以当熬夜车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四月町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孤独神一定是来过了。艾谯这回没有反驳她，这当然是孤独神干的好事了，她把自己的车票推给楧生——她从不熬夜，
四月町有哪个神明会像他这样任性又无聊。
可他现在不见了。楧生小心翼翼地踩着地面上的空隙往前走，避免踩到昏睡的人。熬夜车票最先出现在四月町的时候，在超自然科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孤独神的存在也是在那时被证实的——过去上海白塔的学者们认为，人
间的一切事务都是在天使长路西斯的管理之下的。一批又一批的学者曾经来到这里，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孤独神要同时给黑夜关上门又配上钥匙，至今未果。可事到如今，这个始作俑者又究竟抛下黑夜去哪里了？楧生想不明白，一个失足踩在了倒在路口的班长脸上，后者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惊呼。
或许他只是觉得即使已经有了车票，大家还老是不睡觉，这太不健康了。楧生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临近期末考，班长面如菜色，黑眼圈能和黑夜比肩。
但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孤独神问个明白。楧生跑上思贤桥，眺望桥下的河面。她在11 点刚刚用掉最后一张车票，过了今晚，明天她也将要被黑夜拒绝，时间被留在深夜11 点前。
千年猫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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