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风流》:
“曹公女年甫十七,正值芳龄,虽长令郎四岁,然女大三即谓‘抱金砖’,知疼知热岂不更好?”王媒婆见风使舵,巧舌如簧,“常言道‘丑妻俊婢家中宝,要门前站立迎来送往方是大个的好’。凭空添一位憨直孝顺的黄花大闺女,上好的帮手,何乐而不为?”
母亲终为所动:“好,我这就为广庭赶制新婚礼服,再令他停学一日,准备拜堂成亲。”
“呀!”广庭手中所捧大杏撒落于墙侧地上。
天刚蒙蒙亮,李氏在炕上为广庭赶制一件土布长衫,欣然含笑,擎起衣裳给丈夫看:“瞧,我自纺自织的土布可半点也不土,蓝紫乌亮,细密结实,浑然一体,里外三新。原本准备去集市上卖,因急需才裁成新衣。儿子穿上这长衫准像个白面书生。”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广庭长到十三岁,除百岁的蓝紫裤、红兜肚外还没穿过不打补丁的衣服。”耀先公慨叹。
“要说色彩纯正无瑕,引人注目,还多亏你的手艺。”李氏笑道。
“此话不假。”耀先公在妻子面前炫耀道,“我于四合长染房,以蓝靛为原料,反复染、漂、捶、蒸,多次而成,否则怎有这等上好成色?”
“见到这父母合璧的杰作,广庭准会欣喜若狂。”
李氏兴奋异常,未容启明星落,即唤醒儿子试新装。然而,广庭的表现完全出乎母亲的预料,面色平和,非但没有一丝笑容,甚至还微噘小嘴。婚姻大事,乃终身所系,小广庭不甘如同木偶任凭摆布,趁家人没注意,赌气背起书包,悄悄溜出院门,奔向龙首山。
广庭气喘吁吁,疾步如飞,无心浏览山间美景,执意一味向上攀登。站在极顶巉岩之上,面朝冉冉东升的旭日,他长长吁出一口压抑在心中的怨气,痛痛快快畅叹道:“小小年纪成的哪门子亲!”
广庭手执书本,朗诵解忧,读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可不亡”之句,又慨叹道:“既然如此,还是不惹父母生气为好。”
大自然真有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广庭合上书本,回归现实,环视铁岭全城,俯瞰银带般的柴河,不由得心潮激荡,意气风发,满怀抑郁皆云消雾散,无影无踪。
一阵清风拂面,忽闻秀峰寺塔飞檐铁马发出叮当叮当的悦耳声响。广庭寻踪觅迹,至三清观山门,见山门左侧碑龛中青石碑,高约六尺,阔近三尺,双龙镂空碑额,赑屃碑座。广庭久闻此碑石原为明朝旧物,而碑文却是今人魏燮均所撰。咸丰三年,魏燮均以奉天府学秀才身份,被聘入银冈书院讲学,乃辽东才子,时有辽阳“文压三江王尔烈”、铁岭“字震九州魏燮均”之誉。
广庭细观《龙首山慈清寺碑记》正文,行书挺拔秀美,不愧是大家手笔。广庭慨叹之余,又绕青石之后,默读碑阴,触景生情,兴致勃发,信步迈进三清观,一棵高大古木立刻映入眼帘。古木与明大学士解缙笔下“小小青松”迥异,饱经风霜,久享盛誉,骚人墨客咏叹诗句颇多。孙广庭甚是喜欢,犹恨自己不是神童,无法与前贤为伍,赋诗赞颂,蓦地略生妒意。观内出奇寂静,独有一位云游道长身披鹤氅衣,头戴华阳巾,背斜插倚天长剑,手执《太平洞极经》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
广庭觉得索然无味,方欲远离寂寞,不料道长仗剑而起,却见寒光闪闪,上下翻飞,疾若游龙,翩如惊鸿,动人心魄。
广庭隐身参天古柏,窥视良久,惊叹其武功高深莫测,猛然想起赵二人室夺财,手持齐眉棍之凶相。他企盼日后不被恶人所欺,一时心动,便直奔道长而去,执意拜入门下。
道长拂袖不语。广庭热忱骤增,继续恳求:“如仙长不纳,我将效法程门立雪,跪至天明。仙长乃世外高士,理应成人之美。我这般诚心,怎能拒之?”
“嗯,念你如此执着,可先随我数日,观行酌定。”道长手捋长髯,坦言道,“早于十二年前,我即拟选一笃诚正直之人,将武功传授,以免失传。倘若果真有缘,你或许可为贫道之关门弟子。”
广庭大喜,忙跪地施礼道:“弟子之名乃一道长所起,这起名的道长是否即是恩师?”
道长笑而不答,只是一再嘱咐:“当此乱世,习武只准用以壮魄健身、卫国捍民,不可争强斗勇、搏击伤人、残害无辜,否则为师就要废掉你的功力。”
“好,我现在即可跟恩师习武吗?”
“不可,今天是你大喜之日,速离观下山,回去禀告父母。”道长手指熊官人屯方向,“每逢双日卯时,勿忘于村东场院等我。”
吉时将至,新郎官去向不明。家人正在惊恐,孙广庭出乎意料地出现于喜堂,恭顺地迎来新娘,和这位高出自己一头的陌生女人拜起天地。
婚礼来去匆匆。上学途中,张香亭私下问广庭:“爽言告我,当小女婿有何体悟?洞房可是温柔乡?”
“丝毫没有《诗经》所描述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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