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跟那个日本记者(忘其名,也忘其报社)就从大门左侧的警卫队门口,经过一大片空地,进入那座正式的洋楼。登阶进门,看见楼下的会客室中,已经有大群新闻记者鸦雀无声地枯坐在那儿。所有《申报》《新闻报》《时报》《时事新报》的记者已先我到达,但我和日本记者竞得先行上楼,为蒋所接见。这一局面,连我自己也想不到。
我们一上楼,刚走到走廊的窗口,蒋就出来见我们。他并不请我们进入室内坐下谈,而只是站在室外近窗口处谈了一下,极为匆促,可以看出他正在里面举行着一个极为秘密而重要的会议,只是不得已出来敷衍我们一下。我一见蒋,不讲寒暄,也没有时间跟他作由浅而深的谈话,就单刀直人地提出些很露骨的问题。我率直问他对上海租界的态度是什么?租界应该不应该收回?如果帝国主义者竟敢动武,我们中国的态度应该怎样?他被我问得无言可答,每提一个问题,只答声“嗯”或“嗯、嗯”。我以为“嗯”也是很好的答复,也是在明显地表示他的态度,我就把这种“嗯”的答复在报上发表出来。我在那天晚上回家时想,作为一个革命的领导人、军事上的总司令,态度竟如此暧昧,实使我疑窦丛生。在我的脑海中预感着一种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我和蒋谈话后,立即下楼。时华灯初上,已经到了傍晚六七点钟。我离开洋楼时,楼下一大群同业,犹在耐心地等着蒋介石的接见。他们直等到10时以后,才由蒋出来集体接见,所谈都是一些敷衍的辞句,处处显露出躲闪的态度。从这一次以后,我几次采访蒋介石,每当我提出的问题他难以答复时,总是以“嗯、嗯”之音来回答。他以为可以用此掩盖其态度,相反地,却是相当明显地暴露了他的态度,所谓欲盖弥彰者,这就是一个实例。
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势力到达上海以后,我细细留心他们对《新闻报》的态度,发现他们对《新闻报》不满。《新闻报》社址虽在租界,有租界的“保护”,也有那美国老板的“保护”,不怕封门,但也不能安心。因此它也不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来奉承蒋介石。
当时负责对上海宣传工作的是白崇禧的东路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政治部主任是陈群,宣传科科长是赵石龙,而在宣传科中一个最活跃的成员是李公朴。蒋既到上海,这个政治部就动员上海市民在南市的体育场举行欢迎蒋总司令大会,并在开会的那一天,在上海的各报上,以全版的篇幅刊登欢迎的广告,其中“欢迎蒋总司令”几个大字,规定要用特大号的铅字排印。
出人意料的是,刊登在《新闻报》上的广告,赫然在目的不是“欢迎蒋总司令”,而是“欢迎奖总司令”。这一字之错,引起了政治部和警备司令部的大怒。《新闻报》馆也吓得魂不附体,立即派员携带证据前往政治部和警备司令部,说明原委并道歉。据调查,原稿上写的是“蒋总司令”,排字时也排“蒋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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