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大三线》:
到达“大三线”重镇渡口的第二天,我们每人都得到了一份新年“礼物”。
大家一阵高兴,欢呼起来。
“礼物”用一张旧报纸包着,每人一包。我打开一看,那东西成晶体状,半透明,这不就是小时候吃过的冰糖吗?没想到“大三线”的领导这样关心我们,把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当成孩子了,真是好领导啊!
我转过身去,在“冰糖”上咬了一小块。
“哎呀,怎么这么难吃!”我急忙吐了出来。
张师傅发现后立刻笑了,对我们说:“你们怎么这么性急,就开始‘吃’上了!我只顾忙着发了,还没来得及给大家讲,这不是冰糖,是明矾,是发给你们用来沉淀水的。”
水,哪里有水?我一早推开竹席棚子的门,却找不到一滴水洗脸。
水还是有的,我的床下就是一条水沟,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带着铁锈色的污水——因为这里满山遍野都是铁矿石。与我住在一个席棚子里的同伴为了防“洪”,在各自的床下用石块“筑”了一道“坝”,将山上流下的污水引向席棚子的大门。而我的床位就在大门前,你不让水从你床下经过,还能从哪里流出去呢?于是,我的床下经常在半夜发生“洪”灾,满是泥沙的“洪水”将我的鞋里灌满。
这样的水,哪能洗脸?
别急!在我们席棚下面的山脚下有一条咆哮奔涌的大江。千仞绝壁,夹击两岸,水拍云崖,雪涌千堆,狂呼乱撞,涛声裂岸,昂昂如雄狮之怒,滔滔似巨龙之吼,将江面上那座连接两岸的铁索桥震得秋千般来回晃荡。
这就是金沙江——当年诸葛亮损兵折将的“泸水”,中国工农红军北上长征的军号曾伴着江水响彻云崖。
我决定到江边去打桶水上来。
一条如线的小路弯弯曲曲绕向江边,乱石挡道,危岩四伏,随时都得提防脚下,越接近江边,路越难走,只得“摸着石头走路”——四肢并用。眼看着江水就在脚下,可走来走去怎么都走不到江边,这才真正领教了“三线人”所说的那句“煽情”的名言:“别看江水在脚下,一定走得两腿麻。”
到达江边时只觉口渴难忍,于是用手捧起江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
这江水喝下之后并无爽快之感,反而觉得粗粗的,在嗓子眼里翻腾,不肯下去,不由有些后怕:会不会有《三国演义》中所说的“瘴气”?
阳光已经穿过云层,刺向光秃秃的山野,满山铁锈色的石头仿佛被点燃,闪着赤红色的光,耀眼而刺目,凉爽的晨风逐渐开始变暖,热浪慢慢在峡谷中蒸腾。
突然,对岸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安全员挥动着红旗,女播音员在高音喇叭里大声朝我呼喊:“九附二信箱(‘大三线’建设的某公路工程公司代号)马上要放炮了,江对面提水的人赶快离开,请赶快离开!”
我急忙将桶里打满水,顺着来路往山上爬。没走几步,身上就被汗水湿透,想休息一下,可对面的女播音员还在大声催促。终于越过重重岩石,眼看着离住的那排席棚不远了,江对岸突然响起了惊雷般的炮声,大地被震得颤抖起来,接着,无数的飞石便天女散花般地落人江中。
我被这一串串连珠炮似的惊雷震住了,脚下一滑,“咚”的一声,一桶水全部泼掉了。那只小桶,也顺着山路咕噜噜地滚下了山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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