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难以克服的语言之限
庄子认为,语言具有先天局限性。语言的局限性首先表现在语言文字是凝同静止的。“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客观世界原本是混沌的整体,事物之间并无差别与界限。语言最初也不过是形、声、义的自然结合体,就像小鸟破壳之前出乎本能的嘤嘤呜叫,其本身并无确切的意义。正如成玄英所说:“道理虚通,既无限域,故言教随物亦无常定也。”然而,为了争夺话语权,人们限于无休止的是非争辩之中,于是便有了上下左右之分、亲疏远近之别、尊卑贵贱之等级、善恶美丑之差异。语言将世间万物强行区分为非此即彼的畛域:说大就不是小,说长寿就不是夭折;说生便同时否定了死,说美就排除了丑;善是恶的对立面,黑与白不相容……这些非此即彼的认识和判断,是对浑然一体、变动不居的客观世界的强行切割。这不仅使人们陷入认识困境,也陷入了表达与交流的困境。
其次,语言是有限的。“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④“吹”是风吹万种窍穴发出的声响。窍穴的形状千差万别,发出的声响也迥然不同。风起时,万窍怒号,相呼应和,彼此交鸣,构成了生动而丰富的大地奏鸣曲。然而当用语言描述时,“万种窍穴”被抽象为“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万种声响被简化为“激者,谪者,叱者,吸者,叫者,突者,咬者”,风也被区分为泠风、飘风和厉风。与自然相比,语言显得何其单调、有限。这里涉及“言”与“所言者”的关系问题。“言”就是语言文字,“所言者”是传播对象。客观世界是变化多端、难以确定的(“特未定”),语言则是有限的。人们用语言所呈现的世界是不是那个本然自在的世界呢?或者说语言文字能否表达客观世界呢?这是十分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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