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3年,作为“第一次世界战争”称谓竞争者之一1的“七年战争”结束了。这场战争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法国除了因战争而遭受巨大的财政损失之外,还被英国赶出了北美和印度,并且再也没能恢复其领土——但奇怪的是,这场战争开始于并主要是在“德意志”境内进行的,其中一个重要结果是,德意志的普鲁士国家转变为(或者可以说仅仅是被确认为)欧洲列强之一。不过,很难说这对于“德意志”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正如许多历史学家已经指出的,在那时,“德国”尚不存在,所谓的“德意志”不过是逐渐衰落的“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中讲德语的那部分的简称。至18世纪,曾经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作为商贸中心的“德意志”(简称意义上的),已经变成欧洲舞台上的一个小角色。随着发现欧洲人所称的“新大陆”的航海活动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的积极殖民,贸易转移到北大西洋,“德意志”早已大大丧失其经济活力。在三十年(1618—1648年)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人口损失之后,按照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条款,“德意志”被分割为一系列的诸侯邦国,它们有的相对大些,有的则和村庄一样小。这些诸侯邦国只是因名义上属于并受神圣罗马帝国的权力与法律保护而聚合在一起,而后者不过是一个古老的笑话,它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因此它不是一个国家、联盟或条约组织,而完全是一个我们今天的政治术语难以描述的、完全自成一类的政治实体。从其早期现代历史来看,“德意志”很大程度上甚至并不是指一个文化整体;恰恰相反,它的主要特征是,在宗教上分裂为新教地区与天主教地区,所有的战争和对抗都源自这一分裂。2无论是新教的“德意志”人还是天主教的“德意志”人,都不认为他们共享一种共同文化;他们至多共享了一种(各式各样的)语言,并且只是偶然地在地理上相邻。
因此,在那一时期,“德意志”必然会被置于引号当中,因为那时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德国”。“德意志”变成德国只是后来的事。
然而,自1781年开始,德国哲学在一段时期内统治着欧洲哲学,它不仅改变了欧洲人甚至实际上也改变了整个世界关于自身、自然、宗教、人类历史、知识本质、政治以及一般人类理智结构的理解。德国哲学从一开始就是备受争议的,它总是难以被理解,并且几乎总是被称为德意志的——比如1816年威廉·哈兹里特在评论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的著作时,一开篇就写道:“这本书是德意志的”——并且清楚的是,“德意志的”这个词,有时候用于意指深层含义,有时候仅用于意指表面含义,而有时候则用于指责作者试图通过将某种“深层含义”掩藏在反启蒙主义语言中,以华而不实的方式将这种含义赋予自己的作品[1]
。不过,“德国”在当时并不存在的事实表明,几乎不可能诉诸它是“德意志的”(its being“German”)来做解释,似乎“是德意志的”(being“German”)这一点不能独立地解释这一时期德国哲学的发展。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含义,那么在这一时期,被视作“德意志的”东西就是那种人人随意可用的东西,是由作家、政治家、宣传员,当然还有哲学家所发展和争辩的东西。
但是,“德意志的”哲学家们在这一时期所提出的问题,依然是我们自己所必须面对的。在此期间,我们在如何讨论这些问题方面也许已经变得更有经验,已经更为清楚地知道对他们的问题的何种重复或回答又带来了新问题。尽管如此,他们的问题依然是我们的问题,因此,德国哲学依然是现代哲学的本质部分。那么,德国哲学与“德意志”的关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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